白飞飞带着白浩去医院,白浩身上基本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等他们回到白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车刚停稳,安保队长便快步上前拉开后座车门。白飞飞走下车,目光扫向仍在车里发怔的白浩,眉头微蹙:“还不下车?一家人等了你整整一天。”
白母听见车声,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腰间还系着做饭的围裙。她的视线先落在白浩身上,原本紧张的神情渐渐放松,快步迎上去想触碰他的脸,可手指在离他颧骨那块青紫还有半寸时,却猛地缩了回去,声音发颤:“小浩……你没事吧?疼不疼啊?你怎么……”
白父、白莉莉和潘森也跟着走了出来。白父没有白母那般激动,只是眉头拧成个“川”字,目光紧锁着白浩凌乱的衣领、脸上残留的药水痕迹,还有沾着泥点的袖口。他喉结滚动了两下,话到嘴边却先转向白飞飞:“飞飞,你们……没事吧?”
白浩垂着头,不敢直视父母的眼睛。母亲的目光像带着温度,落在他的伤处,烫得他鼻尖发酸。可被强哥的人按在地上打的剧痛、工厂里震耳欲聋的枪声、强哥额头淌下的血糊住眼睛的模样,还在脑海里反复打转,让他连“没事”两个字都挤不出口。
“爸,妈,莉莉,妹夫。”白飞飞率先开口,一边将米白色风衣脱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刚从公司下班,“先进屋吧。”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吃饭吧,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工厂里那种淬了冰的冷硬,也没有面对强哥时的狠戾,就像以前每次回家,笑着喊“开饭啦”的模样。可白浩听到这声音,心脏却猛地一缩——他总觉得这平静背后藏着什么,是工厂里满地的血迹,是强哥最后微弱的呻吟,还有安保队长那句恭敬的“是,白小姐”。
白母还想说些什么,可看了眼白飞飞的神色,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伸手拉过白浩的胳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对,吃饭。妈给你炖了排骨汤,补补身子。你们先坐,我去热下菜。”
白浩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餐厅的灯是暖橙色的,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全是白飞飞、白浩和白莉莉爱吃的菜。糖醋排骨的酱汁还冒着热气,翠绿的青菜铺在盘中,排骨汤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熟悉得让白浩有些恍惚——仿佛下午在工厂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现在醒了,还是那个能靠在沙发上看姐姐吃零食、等妈妈喊吃饭的家。
可他抬眼看到白飞飞时,这恍惚瞬间碎了。
白飞飞正给白父盛汤,勺子碰到碗沿发出轻响。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尖还带着点淡淡的肉粉色——就是这双手,下午握着乌黑的手枪,用枪把砸得强哥头破血流;就是这双手,刚才在玄关轻轻将衣服挂在衣架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浩赶紧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不敢再看。筷子在碗里胡乱戳着,米粒粘在筷尖,他却毫无胃口。脑子里全是对比:小时候,他和邻居家孩子打架,被推倒在泥地里,是白飞飞跑过来把他拉起来,叉着腰跟对方理论,声音清亮,带着点护短的蛮横;中学时,他偷偷拿家里的钱去网吧,被爸爸发现要揍他,是白飞飞挡在他身前。那时候她读高三,还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眼里却满是坚定。
他一直觉得,大姐白飞飞是坚强又独立的。家里条件不好时,她大学课余做兼职,给自己买护肤品舍不得买贵的,却给爸妈买很贵的保暖毛衣;他高考失利不想上学,是她坐飞机回来,陪他聊了一整晚——虽然后来也没考上什么好大学,但至少读完了大学。那时候的大姐,像一棵小树,不算粗壮,却总能替他挡住风雨。
可今天的白飞飞,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她站在工厂昏暗的光里,手里的枪泛着冷光,说“碰他一根手指头,就得付出代价”时,眼神里的狠劲,让强哥那样的混黑都吓得磕头求饶;她下令“处理掉这里的人,别留下痕迹”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把垃圾倒了”,仿佛那些人的命,和鸡犬没什么区别。
白浩的手微微发抖,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他有点害怕——怕那个持枪伤人、杀伐果断的白飞飞,怕她眼里那种他看不懂的冷意,更怕自己哪天做错了什么,也会被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
可心底深处,又有一丝奇怪的渴望,像藤蔓般悄悄冒了出来。他想起强哥的小弟们缩成一团、连哭都不敢大声的样子;想起安保队长对姐姐恭敬顺从的态度;想起姐姐说“要混,就别怕疼、别怕死,就得比所有人都狠,混出个人样来,让别人不敢欺负你,也不敢欺负你身边的人”时,语气里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