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缕晨曦,如同冰冷的水滴,穿透窗棂,轻轻滴在他闭合的眼睑上。
林逸的眼睫这才微微颤动。
意识,如同从万丈海底缓缓上浮的光点,一点点聚拢、清晰。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绵长的白线。
缓缓睁开双眼。
世界,变了!
仿佛一夜之间被无形之手彻底擦拭干净。
木桌上的每一道细微木纹,都清晰得如同雕刻的沟壑;对面墙壁上悬挂的一根蛛丝,在晨光中闪动着银亮的轨迹;甚至窗外停驻在窗棂上的那只小飞虫,它触角上细微的绒毛、复眼中映出的碎光,都历历在目!
晨光洒在粗粝的木桌上,浮尘在光柱里舞蹈。
空气中微小的尘埃轨迹,此刻都显得如此生动、鲜明。
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剥开了一层模糊的面纱。
不过如今林逸的灵敏嗅觉却是成了麻烦。
前几日吃剩的饭菜余味弥漫,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夜壶,此刻一股混着尿碱微酸的刺鼻气味直冲鼻腔,像是要给他刚进化的鼻子来记下马威!
幸好身体经过一次千年黄精的洗练,并无太大污垢排出,只在皮肤上覆了一层油亮的细汗。
他走到窗边,“吱呀”推开木窗。
一股夹着夜露微凉的清冽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外芦苇荡的淡淡湿意。
这不看还罢。
一眼望去!
整个天地陡然剥去了一层模糊的薄纱!
色彩变得无比丰盈饱满,夜空不再是单调的墨蓝,而是从靛青到幽紫的深邃渐变;街边昏黄的灯笼光晕里,灰尘微粒的舞动纤毫毕现,拖着细长的彗星尾巴。
平日里视若无睹的石板缝隙里,一株小草倔强的身姿,每一片叶脉的走向都显得如此清晰、富有生机。
最玄妙的,是那份无言的“相连感”。
脚下的地板,窗沿的泥土灰,远处屋檐的瓦片,脚下墙根的石块,甚至于墙角那株随风轻曳的杂草……它们不再是死物,不再是背景板。
每一份存在都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气息”或“律动”。
林逸的心跳,似乎与这座客栈、与整个夜色下的城池隐隐共鸣,他不再是世界的过客,而是真正融入了这片天地,成了万物图卷中一笔鲜活流动的墨!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岩浆般轰然上涌,几乎要冲破胸膛!
“百日筑基,成了!”林逸低喝一声,压抑不住这份非人般的蜕变带来的狂放。
他脚尖在地板上只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被风托起的鸿羽,毫无滞碍地“飘”出了窗户!
身姿前所未有的轻灵!
脚下青瓦屋顶连绵起伏,在他眼中慢了下来。一步踏出,身体便已掠出数丈之遥。
夜风灌满衣袍,猎猎作响,他如履平地般在高低错落的屋脊上纵跃飞腾,月光拉长他矫健的身影,当真恍若能随时乘风归去!
不知不觉,巍峨的城墙已在眼前,在星光下投下沉重的阴影。
往日仰望的十数丈高墙,此刻看去虽仍雄伟,却失去了那份让人绝望的压迫感。
林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提气,足下瞬间发力!
“嗖——”
身影如离弦之箭,轻松拔地而起,劲风过耳。
那厚实的城墙垛口在他眼中迅速接近、越过……再落下时,人已稳稳站在了冰凉的城墙之外!
月光如练,洒在他身上。
城外的旷野,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如同无声的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