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率先向门口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拉得很长,窗外,河阳的天空依旧阴沉,但一场席卷整个河阳官场、决定这座工业城市生死存亡的风暴,已然在郑开叶那900亿军令状的重压和绝不低头的决心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郑开叶和梁鸿飞带着那份凝结着河阳财政脓疮的冰冷数据摘要,步履沉重地走向市委大楼顶层吴均己的办公室,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雷区之上。
推开厚重的木门,吴均己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惯常的温和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平静,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走进来的两人。他没有起身,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沙发。
“坐吧,开叶同志,鸿飞同志。”
郑开叶和梁鸿飞依言坐下,脊背挺直。郑开叶将那份简洁却重若千钧的数据摘要轻轻放在茶几上,推了过去。
“吴书记,这是刚结束的紧急会议上梳理出来的河阳市财政及债务核心情况摘要,形势,比我们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严峻数倍。”
郑开叶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
吴均己的目光落在纸上,飞快地扫过那几行刺眼的数字:900亿债务、5亿可用资金、120亿社保窟窿、65亿企业欠薪欠保…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这敲击声回荡。
良久,吴均己才缓缓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语气沉重得如同在为河阳唱挽歌: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开叶同志,这份家底…真是…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郑开叶,带着一种“看吧,我早说过”的意味。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强调要‘稳’!河阳这艘船,早已千疮百孔,经不起大风大浪了!你刚在重机厂立下的军令状,勇气可嘉,心系工人,这很好!但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异常严厉。
“三个月?补发几十亿拖欠?开叶同志!这不仅是天方夜谭,更是极不负责任的冒进!会彻底压垮河阳的财政,引发更大的社会动荡!到时候,谁来负责?工人拿到钱了吗?没有!反而会因为政府彻底失信、彻底瘫痪而陷入更大的绝望!”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攫住郑开叶,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的意见是:第一,立刻收回你在重机厂的公开承诺!向工人解释清楚,这是前任留下的历史包袱,需要时间消化!第二,关于河阳重机的设备采购问题,涉及前任领导,情况复杂,牵涉甚广,必须谨慎处理!由市纪委牵头,成立一个‘稳妥’的调查组,按程序、按步骤慢慢查!绝不能再激化矛盾!第三,当前压倒一切的任务是‘稳’!是‘保运转’!是确保公务员、教师工资能发下去!至于那些欠薪欠保…只能慢慢来,等省里支援,等经济好转,等…”
“等不起!!”
郑开叶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钢刀,斩钉截铁地切断了吴均己滔滔不绝的“维稳论”。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电,毫不避让地直视着吴均己的眼睛,梁鸿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吴书记,工人兄弟等不起!三个月?他们很多人连三天都等不起了!重机厂的老工人,指着那点拖欠的工资买药救命!河钢的下岗职工,家里孩子等着学费!‘慢慢来’?‘等经济好转’?那是在用几万工人的血泪和生命为前任的贪腐买单!为我们的不作为买单!”郑开叶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指着那份数据摘要,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