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站在殿阁的高处,望着官员们手持书卷离去的身影,目光深远。他没有采用激烈的方式强行推动科举改革,而是选择了这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策略。
通过一次看似寻常的新年赏赐,他成功地向整个官僚体系及天下士子,传递了一个清晰、坚定且难以驳斥的改革信号。
他将改革的意图,包裹在“重视文教”、“鼓励实学”的正当性之下,减少了阻力,赢得了更多务实派官员的默许甚至支持。
“种子已经播下,”赵顼心中默念,“只待春风春雨,便可破土而出。”
赏赐的蜂窝煤与青盐,象征着他对民生实际的关切;而那些沉重的书卷,则承载着他对于革新吏治、选拔真才的迫切期望。
熙宁二年的政治风向,就在这浓浓的年味里,伴随着书香与墨韵,悄然转向。
一场关乎未来帝国人才格局的深刻变革,已然拉开了序幕。而这一切,都始于正月初五这场看似普通,却影响深远的新年赏赐。
熙宁二年正月初五的午后,冬日暖阳懒洋洋地洒在汴京皇城的殿宇楼阁之上。
年节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但大内深处却已恢复了井然有序的静谧。
赵顼并未在福宁殿歇息,而是与向皇后一同,在内侍省几名高阶宦官的引导下,来到了位于宫城东北隅的内廷印刷书籍库及附属作院。
此地远离前朝政务区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气味——新研墨料的清香、上好纸张的草木气息,以及隐隐的漆胶之味。
作院内并非热火朝天的景象,却有一种沉静而高效的忙碌。数十名工匠各司其职,雕版的、校对的、刷印的、装裱的,井然有序。
这里生产的,并非市井流通的普通书籍,而是专供御前、赏赐重臣、以及作为高级国礼的精品典籍。
赵顼身着常服,步履从容,仔细察看着每一道工序。
他时而拿起一块雕刻着《金刚经》经文、刀法精湛如画的梨木雕版,指尖拂过那深邃的笔画;
时而驻足于一位正在给《资治通鉴》校样进行最后核对的老儒生身旁,静静观看;时而又在装裱案前,审视着那些用苏州重锦做面、象牙别子为扣的奢华书函。
陪同的内廷官员小心翼翼地介绍着,言语间充满自豪。向皇后则安静地跟在赵顼身侧,她的目光更多地落在工匠们专注的神情和灵巧的双手上,眼中流露出赞赏与关切。
赵顼看似随意巡视,但每一瞥,每一问,都意有所指。他拿起一本刚刚装订完成、准备赐往吐蕃地区的《大方广佛华严经》精装本,对向皇后和身旁的官员说道:
“你看这经文,字字清晰,墨色匀净,装帧更是庄严宝相。吐蕃僧俗,得此经卷,岂不视若珍宝?其所感念的,不止是经文法力,亦是我大宋的工匠心血、文化底蕴。”
他放下经卷,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继续说道:
“以往赏赐外邦,多偏重金银绢帛。自然体面,然终是死物。而以此等精心印制的典籍相赠,尤其是投其所好,如赠吐蕃佛经,赠辽国史鉴,赠高丽儒典……则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