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定要报仇!(2 / 2)

入夜后,整个京城已然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没有灯火!没有犬吠!连虫鸣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杀!

无人敢在夜间点灯娱乐,更无人敢高声语。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隔墙有耳,被缉事厂的番子听了去,招来无妄之灾。

沉默,是生存下去唯一的法则。

就在这片万籁俱寂之中——

赵府!

深宅后院!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飘落在赵家宅院之中。

来人身法极高,起落之间竟未发出丝毫声响,显然武功深不可测。

只见这人影轻车熟路,快步来到赵以衣的卧房门前,伸出手指,极轻地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三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以衣,是我。”

月光如水,悄然移动,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那竟是一个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的妇人。

她手中杵着一根光滑的竹杖,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双眼——那眼眶之中,并无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眼眶周围,遍布着纵横交错的陈旧刀疤和火烧的痕迹,狰狞可怖。

这老妇人看似行将就木,但有一处却极不协调——她的一头长发,竟然乌黑亮丽如绸缎,光泽甚至胜过二八少女!

长发极长,一路垂过腰臀,末端被小心地收束起来,塞进一个系在腰间的土黄色砂囊里,让人无法判断其究竟有多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扇紧闭了三天三夜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如同幽魂般消瘦、单薄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的身影缓缓……挪了出来!

月光惨白如同霜雪!

冰冷地铺洒在她的身上!头发上!

照亮了她那张……

无比憔悴、苍白如纸的面容。

赵以衣天生丽质,曾几何时也是个灵动的俏丽佳人。

可如今,她面颊枯槁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因为干渴和绝望呈现一种死灰的青紫色!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溢满对梁大哥依恋爱慕的眼眸此刻如同两口被掏空的枯井,红肿得无法闭合!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萎靡到了极致。

而在她那……低垂的头颅之上!

那满头乌发!

竟已在这三日地狱煎熬之后……尽数化作了触目惊心的……苍苍银白!

如同覆顶寒霜!

如同披戴着为爱人提早送葬的……万丈冥绫!

“啊……啊……”

一声细若蚊蚋、如同垂死之人挣扎的气音,从她干裂的唇缝中艰难挤出一半,随即又被更猛烈涌上的酸楚掐断在喉咙深处。

老妇人叹息一声:

“以衣……你这丫头……”

她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锈死的铁器在相互刮擦!

但这声音赵以衣清晰记得!

曾经无数次在黑暗的小院里响起!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斥责!

如今……

却如同唤醒沉沦的最后一点火星!

赵以衣的瞳孔猛然收缩!仿佛被这声音刺穿了灵魂深处的迷雾!

她如同一只离巢的雏鸟,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双手死死抓住老妇人枯瘦如同柴禾的手臂!

泪水!无声地如同决堤般汹涌奔流!

“婆婆——!!!!”

声音凄厉得如同孤雁断魂!

“你当初骂我的话……应验了!都应验了啊!!”

“我就是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蠢丫头!……我就是个只配在梦里醉生梦死的废!!”

“我只看得到眼下的甜!我吃着你给的苦药嫌苦!我捂着自己可笑的欢喜过日子!不肯睁眼看看这世道有多脏!多毒!多凶险!!”

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我没听婆婆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

她哽咽得无法呼吸:

“现在……我的眼……醒了!我的心……碎了……我的世界……塌了!!!”

“晚了……什么都晚了啊!!”

当初,老妇人曾厉声骂她,说她只顾沉溺于虚幻的幸福,不懂人世艰险,不明“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

一旦灾祸降临,所有的快乐都将如镜花水月,瞬间破碎。

那时的赵以衣,被爱情和安稳生活蒙蔽了双眼,何曾真正听进去过半句?

直到失去一切,她才痛彻心扉,懊悔万分。

老妇干瘪如橘皮的脸上,那狰狞可怖的烧伤肌肉竟微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她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能感知到一切。

仅凭声音和双手触碰赵以衣衣衫与面颊纹理,便清晰地“看”到了那满头刺眼的白发!

一阵发自肺腑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了老妇僵硬的身躯!

“好!妙!绝!!”

她枯爪猛地反握紧赵以衣冰凉颤抖的手腕,声音因激动而嘶嘶作响:

“伤心至顶!心脉枯!情魂碎!”

“一夜白头!!!”

“这正是……”

她那张恐怖的脸竭力做出一个鼓励的表情,却依旧如同厉鬼:

“修炼无上神功《白发三千丈》万载难遇的最佳根骨啊!!”

“丫头!你体质绝佳,只缺这一份刻心入骨、魂飞魄灭也难磨灭的情殇引子!!”

“天助我也!不!是天助你啊!!”

“从此!《白发三千丈》于你!将畅通无阻!一日千里!你未来成就……必将远超老婆子此身十倍!百倍!”

她兴奋难抑,枯爪几乎要捏碎赵以衣的腕骨:

“老婆子!本想你这一生若耽于情爱安乐,恐难堪此功法大任!不想……不想啊!你这情劫竟如此……”

她的话突然卡住了。

掌心湿冷粘滑……

她的手,触摸到了赵以衣脸上那冰凉的泪痕。

她终于意识到,此刻赵以衣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痛苦,自己这番话,是何等的残忍和不近人情。

赵以衣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些关乎力量、未来的话语。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整个灵魂都在被一个念头反复贯穿!

“婆婆……婆婆!”

她忽然反手死命抓住老妇那布满疤痕老茧的手臂,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魔怔的癫狂:

“要是我……要是我能早些像婆婆一样有本事!有那般翻江倒海的天大本事!”

“我一定能护住梁大哥……我一定能!”

“都怪我!都怪我不中用!怪我废物!!!”

她语速快得如同疯魔,泪水与嘴角淌下的血丝混合在一起:

“是我害了他啊!!是我没用!!!”

老妇人闻言,不由得干咳了两声,她脸上的兴奋之色陡然凝固,带着几分狼狈和难以掩饰的涩然。

她那枯瘦佝偻如虾米的身躯微微一僵。

自己不过三品修为,在地方上或许能称霸一方。

但在这座帝气龙脉盘绕之地!这座卧虎藏龙的京城之中!

她那引以为傲的、足够在江湖称雄的……三品境界……

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丫头啊……”

老妇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

“就算你有老婆子这点微末本事,也……也根本帮不上忙的。”

她黑洞洞的眼眶对准赵以衣泪眼模糊的脸庞,字字如刀:

“杀死梁进的那位……武功高到你无法想象!那是真正通了天的存在!”

“老婆子这点功夫,在人家面前……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说到这里,老妇人的语气也变得复杂起来,带着浓浓的惋惜:

“不过……梁进那小子,老婆子我是真看走眼了。”

“真是没想到……他一个人,竟然能……能做到那种地步……”

她曾经瞧不起梁进,一直反对赵以衣和梁进在一起,觉得梁进不过一介小兵,只会辱没了赵以衣。

但是谁能料到,梁进的武功竟然令她完完全全看走了眼。

赵以衣脸上的悲恸、癫狂、自怨自艾。

瞬间凝固了!

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气力,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

可下一秒!

一种比极北玄冰更冷!比地脉熔岩更炽!比万仞孤崖更硬的东西!

从她寸寸碎裂的灵魂深处……轰然凝结!

那苍白如雪的发丝!

无风自动!

如同活物般在惨白的月光下微微拂动!

她的嘴唇极其极其缓慢地勾勒出一个……

带着死意与绝念的弧度!

泪水干涸!只剩下两道蜿蜒、刺目的血痕,在她那憔悴如鬼物的脸颊上缓慢凝固。

她的声音不再带着哭腔,只剩下一种磨砺过后的沙哑,如同钝刀刮过喉骨:

“是谁?!”

“杀了梁大哥的人是谁?!”

“我要报仇……我要为他报仇!!”

字字如雷!砸在老妇的耳中!

她黑洞洞的眼眶微微收缩,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刺破皮肉的尖锐恨意。

她那张毁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混合着嘲讽和残忍的歪斜表情:

“哼!报仇?”

冰冷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在赵以衣脸上:

“你的仇家,是这煌煌天威!”

“是那盘踞龙椅之上!视万民如草芥的至尊!”

“是那些吸食民髓如同酒醴!操弄权术如同蛛网的阉宦走狗!!”

“是那些高高在上!自诩不凡!视你心上人为卑贱螻蚁的世家豪门!武林巨头!”

“更是藏于九幽龙穴之下!那尊历经百载,尸鬼不分的魔头!”

老妇的声音如同厉鬼哭嚎刮过深渊的岩壁:

“这些人!哪一个是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刚刚死了男人,哭哭啼啼!一夜白头的……”

“卑贱民女!”

“所能碰得起的?!!”

“别说报仇,你就算走到他们脚底下看一眼!都嫌你污了他们的鞋底!”

“碾死你比碾死只臭虫还要省力!!!”

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赵以衣那惨白如纸沾满血痕的脸,在月光下诡异地……

绽放开了一个愈发清晰的……怨毒至极的微笑!

她缓缓抬起手,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平静,狠狠抹去嘴角的血污!

声音沙哑平直!

却如同万载玄冰之下奔涌的熔岩:

“他……他……”

“是我赵以衣!在这肮脏世上!唯一的男人!唯一的爱人!”

她缓缓抬起头,被血泪模糊的视线死死“钉”在盲眼婆婆那空洞的亡者眼眸上!

“不管……那山多高!海多深!那人……”

“是神!是魔!还是……”

“龙椅上披着人皮的妖孽!”

“赵!以!衣!……”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切割自己的灵魂!

“此生惟此……”

“惟此……一事!”

“纵使……魂飞魄散!骨肉成糜!”

“也!要!……”

最后两个字!混合着口中涌出的腥甜热血!被她狠狠咀嚼咽下!眼中迸射出足以燃尽地狱的焚天恨火:

“让他们……”

“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盲妇那布满可怖烧熔疤痕的身体!

骤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双深陷的空洞眼眶仿佛也感应到了那份玉石俱焚!斩断一切退路的……滔天决绝!

刻满怨毒的脸皮之下,僵硬的筋肉剧烈蠕动!

最终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

赞许与狂喜交织的狰狞笑容!

“有气魄!!”

骨节突出的枯爪猛地抓住赵以衣冰冷颤抖却不再退缩的那只手!

“比你那只知道躲在墙角舔舐伤口的婆婆……强太多了!!”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激亢:

“你的决心,老婆子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情比海深,仇比天高!既有此心……”

她猛地扭过那张非人的面孔!!

眼眶中那深黑如同直通无间炼狱的孔洞……

死死锁定了京城东南方,天际线之外那片笼罩在更浓重黑暗与山岚中的方向!

“那就跟老婆子走吧!”

冰冷枯槁的手拉着赵以衣同样冰凉刺骨的手!

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灵魂彻底拽离躯壳的……决绝力量!!

转身!

“那里!”

老妇的声音消失在骤然卷起的阴风里,只留下最后仿佛来自冥界的低语:

“或许有能让你……”

“啃噬神魔的机会!”

“若当真不怕粉身碎骨,就……踏上这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