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正厅里早已没了四房五房的人影。
想来是王太医把顾堰开时日无多的消息透了底,这两家子便像被猫撵的耗子,溜得比谁都快,
多半是回去合计,将来不管是顾廷煜还是千阙袭了爵,自家该如何应对了。
没过多久,千阙踏着晨露走到便宜大哥的小院。
刚推开门,就见邵氏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端着青瓷药碗,一勺一勺往顾廷煜嘴里送汤药。
药气混着淡淡的苦香在屋里弥漫,顾廷煜咳了两声,侧脸那道红手印在昏暗里泛着异样的色泽,是昨夜顾堰开盛怒时扇下的痕迹。
见千阙进来,顾廷煜抬手摆了摆,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先放着吧。”
邵氏依言将药碗搁在床头的木柜上,碗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又对邵氏道:“你去再陪娴姐儿睡会儿吧,我与二弟说几句话。”
邵氏看了看丈夫毫无血色的脸,又瞥了眼站在门口的千阙,终究是温顺地应了声“是”,转身时裙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极轻的风。
待到邵氏走后,千阙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向眼前的顾廷煜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哥叫我过来,想必是有话交代?”
顾廷煜没接话,只定定望着帐顶绣着的缠枝莲。
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道红手印像块突兀的疤,衬得他本就病弱的面容愈发诡异。
过了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裹着陈年的霜,自顾自地说道,
“我打落地起就带着这身病骨,我娘生下我没几个月,便被父亲休弃,
她拖着身患重病的身子回了东昌侯府,扔下我一个人在这宁远侯府苟延残喘。”
他顿了顿,喉间涌上一阵痒意,捂住嘴咳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
“我娘走后没多久,父亲就娶了你娘白氏,消息传到东昌侯府,娘一口血呕出来,没几日就去了,
父亲倒好,转头把我娘的死全部归咎于白氏头上,在府里对她冷若冰霜。”
“后来我才查出来,白氏怀着你弟弟的时候,听下人们嚼舌根,说父亲娶她不过是图那笔丰厚的嫁妆,
她本就心气高,一时急火攻心动了胎气,早产时血崩,一尸两命。”
顾廷煜的目光飘向窗外,像是能穿透晨雾看见当年的光景,
“白氏去世后,父亲又娶了我小姨,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安稳的日子,
小姨待我是真的好,冬日里会把我的手揣进她怀里暖着,夏日里会守着我扇一夜扇子,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顾廷煜说着,眼睛里仿佛泛起了光,那段时间,真的是他最快乐的时候,
侯府里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小姨一心一意地陪着自己玩耍,关心着自己。
“可惜啊,自从小姨生了廷炜之后,眼里对我的疼爱就掺了沙子,
她总在我耳边念叨,说我娘是被白氏害死的,说白氏为了抢侯府夫人的位置,逼死了我娘,
当时的我一心信任小姨,自然是没有怀疑她的话,心中对你也起了恨意。”
他转头看向千阙,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子,有愧疚,有释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一年前小姨突然改口,说我娘的死与白氏无关,可十几年的恨,哪是说散就散的?
而且,我也查了出来小姨和你之间亲密的关系,我怕这是小姨为了不让我再恨你这个她心中的情郎,故意为你开脱,
于是,我派人查了半载,才查清真相,真正害死我娘的,是我们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
若不是他绝情休妻,我娘怎会在东昌侯府受尽白眼,得知父亲再娶的消息后,悲愤而终?
所以,我没有改变原来的计划,将你小时候同情杨无端的话透露给了朝廷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