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张启东在董事会上力排众议,说‘东南亚民众信中医,于潜教授懂中西医结合,只有他能拿下这个项目’。于潜叔叔那时候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医生反复叮嘱不能劳累,但架不住霍叔叔的‘拜托’和张启东的‘激将’,还是带着团队去了。在那边待了整整一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硬生生把生产线建了起来,药品通过率达到了 98%,可他自己却累得胃出血,回国后住了三个月的院。”
“还有孙非道叔叔,‘地缚尊者俱留孙’,是搞资本运作的高手,总是穿着休闲西装,手里拿着个文玩核桃,看着慢悠悠的,算投资账比计算机还快。” 江心怡继续说道,“他被派去处理集团早年在临湘的遗留地产项目 —— 那些项目产权不明,还牵扯到三笔逾期债务,业内都叫它‘地缚之局’,谁碰谁倒霉。张启明说‘孙叔叔人脉广,只有他能镇住场子’,硬是把这个烂摊子推给了他。”
江心怡的眼中满是敬佩:“孙叔叔二话没说就接了,带着团队在临湘待了八个月,每天泡在档案馆查资料,跑遍了十几个部门办手续,还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协调债务。最后不仅理清了产权,还把烂尾楼改造成了文创园,现在成了临湘的网红打卡地,年营收都破亿了。”
林宇静静地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两位老人伏案工作的身影 —— 一位带病在东南亚的高温里奔波,一位在档案馆里翻阅堆积如山的旧文件。他们宝刀未老,硬生生啃下了硬骨头,可这背后的消耗,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哪里是 “重用”,分明是慢性消耗,是借刀杀人。
“最让人心寒的是霍叔叔的态度。” 江心怡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指尖用力到指节泛白,“这些事情他明明都看在眼里,却从来不说一句公道话。有次于潜叔叔的团队被张启东克扣奖金,于潜叔叔去找他理论,他居然说‘年轻人做事有冲劲,你们这些老人要给年轻多点锻炼的机会,再说了咱们都是前辈了,别和后辈小年轻计较那么多了,多多担待’,各打五十大板就完事了。”
她看向林宇,眼神清亮得像淬了光:“林宇,你说,作为集团的掌舵人,明知道
林宇缓缓点头,心中的猜测逐渐清晰。他想起历史上那些帝王 “兔死狗烹” 的故事,霍霆洲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思吧。他沉声说道:“这意味着,他或许乐见其成。元老们跟着他打天下,威望太高,手里还握着股份,对他的集权是种威胁。他想借职业经理人之手削弱元老们的势力,甚至把他们赶出集团。这样一来,他既不用亲自当‘忘恩负义’的恶人,又能牢牢掌控权力,简直是一举两得。”
“你说得太对了。” 江心怡重重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就是这样。于潜叔叔病好后想调回总部,张启东却说‘东南亚市场离不开他’,硬是把他留在了海外;孙非道叔叔做完文创园项目,本该升副总裁,却被安排去管后勤 ——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架空’他们。”
她的语气里满是惋惜:“一来二去,元老们都寒了心。继续留在昆仑,要么被当枪使,要么被边缘化,还要提防背后的冷箭。于是有人干脆隐退,拿着股份分红去养老;有人不甘心,就带着团队另谋出路。”
江心怡顿了顿,说出了两个关键人物的去向:“于潜叔叔去年合同到期后,直接带着核心研发团队去了泰山同创 —— 就是那家总部在鹏城的生物科技公司。孙非道叔叔更绝,今年年初递交了辞呈,带着他那帮擅长资本运作和地产评估的旧部,加入了红鱼资本。”
林宇听到这里,不禁深吸一口气,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虽然没见过这两位元老,但从江心怡的描述里能感受到他们的能力 —— 一个能在东南亚打开市场,一个能盘活烂尾楼,这样的人才,竟然被昆仑亲手推了出去。
“结果呢?他们去了新公司后,发展得怎么样?” 林宇追问,指尖微微颤抖。
“结果?” 江心怡唇角勾起一抹极具讽刺的弧度,眼中却满是复杂,“于潜叔叔加入泰山同创后,把在昆仑积累的研发经验用上了,带领团队攻克了三个抗癌药的核心技术,现在泰山同创的市值半年翻了三倍,成了生物医药领域的翘楚,直接和昆仑的医药板块抢市场。”
她喝了口凉水,压下心中的感慨:“孙非道叔叔更厉害,红鱼资本以前在行业里根本排不上号,他去了之后,先是精准投资了三个新能源项目,又拿下了沪城和粤州的两个地标性地产项目,现在已经成了能和昆仑在资本圈掰手腕的大鳄。上个月的行业峰会上,孙叔叔做为红鱼资本代表和做为昆仑集团代表的霍思政坐在第一排嘉宾席,张启东做为随行人员则坐前后排,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那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海潮声阵阵传来,一波接着一波,像是在诉说着什么。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林宇望着窗外明净的蓝天和蔚蓝的大海,海面上有几艘渔船缓缓驶过,留下长长的水痕。他的脑海里像过电影般闪过霍霆洲阴沉的脸、张启东兄弟得意的神情、元老们失望的眼神,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洞察世事的了然:“昆仑内部的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却是泰山同创和红鱼资本这些渔翁。霍霆洲算计了半天,以为清除了‘障碍’就能集权,却亲手把昆仑最宝贵的人才和技术,送到了竞争对手手上。这究竟是精明,还是愚蠢?”
江心怡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发丝蹭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她低声道:“所以姨父常说,做生意先做人,人心是最宝贵的财富。昆仑这些年表面上营收在涨,实则内里的人才流失、人心涣散,早就埋下了隐患。就像一座地基不稳的大厦,看着光鲜,说不定哪天就塌了。”
林宇握紧了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他忽然想起白致远昨夜站在窗前的身影,月光洒在他身上,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或许姨父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才选择急流勇退,远离是非之地。在这尔虞我诈的商海浮沉中,看得清局势固然重要,但能守住本心,不为权欲迷失,或许才是更难能可贵的智慧。
他抬头望向窗外,海风吹起窗帘,带来潮湿的气息。昆仑这艘曾经的行业巨轮,在失去了众多经验丰富的老舵手后,仅凭霍霆洲一人的掌控,真的能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稳住方向吗?林宇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