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能出则出(1 / 2)

立冬的雪是后半夜开始下的,不大,像谁从天上往下撒盐,细细密密的,落在丹房的瓦上,积了层薄薄的白,像给屋顶裹了层素纱。风也停了,整个世界静得很,只有雪粒落在枯枝上的“簌簌”声,轻得像蚕在啃桑叶。窗台上的薄霜被雪盖了,变成毛茸茸的白,摸上去凉丝丝的,却不刺骨。

玄元的神念与阳神的光晕融在一起,在泥丸宫的光柱里待了许久。眼前的“雪花”已浓得像雾,白蒙蒙的,把气脉都染成了一片素白,连泥丸宫的银壁都看不清了,只剩光柱里旋转的光粒,像被风吹动的雪尘。阳神的光晕在这片白里亮着,月白中透着金,像暗夜里的灯笼,稳稳地悬在那里,蓄势待发。

“试试能不能出。”尹喜坐在炉边,用铜壶煮着茶。铜壶是老物件,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被火烤得发红,水汽“咕嘟咕嘟”地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脸,只露出花白的胡须和手里的茶盏。“能出就出,别憋着,憋着反倒伤了气;出不去,也别较劲,像开门,能推开就推,推不开就等等,总有门轴润滑的时候。”

他用茶针拨了拨壶嘴,水汽顺着针孔冒出来,带着股松萝茶的清香:“修道跟过日子一样,强扭的瓜不甜,硬闯的关难破。顺其自然,才是正理。”

玄元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呼吸早已与天地同息,不疾不徐。他定了定神,用念头轻轻“说”:“出去看看吧。”声音在心里响起,像对多年的老友发出邀约,没有半分强迫,只有平和的期待。

话音刚落,阳神的光晕猛地亮了亮,像得了令的兵卒,瞬间涨大了一圈,月白色的光里翻涌着金芒,顺着光柱往上冲。“雪花”被它带得飞了起来,像掀起了一阵雪浪,在气脉里打着旋,发出细碎的“嗡嗡”声,像千军万马在助威。光柱被这股劲顶得笔直,“雪花”凝成的光壁上泛起涟漪,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到了印堂穴的气脉壁前,阳神没有停顿。它的“手”——那只泛着淡金的光手,此刻清晰得能看见光的纹路——往前一推。

“啵”的一声轻响,脆得像气泡破了,又像熟透的果子掉在草地上。

没有阻碍,没有滞涩。阳神的光晕穿过气脉壁,像水滴融进清水,悄无声息地飘了出去!

玄元的神念随之一震,瞬间有了两重知觉——

一重是皮囊的:还坐在蒲团上,膝盖因为久坐有些发酸,像压了块石头;能“闻”到炉边飘来的茶香,清冽中带着火的暖;能“觉”到道袍前襟沾着的雪尘,凉丝丝的,是从门缝钻进来的。

另一重是阳神的:飘在丹房中央,离地面三尺高,能“看”到自己皮囊的头顶,发髻上插着的木簪有些歪了,那是今早束发时没插稳;能“见”到尹喜正举着茶杯笑,茶烟在他眼前绕,把胡须染成了白;能“闻”到案上砚台里的墨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味,是昨日研的新墨。

这两重知觉并行不悖,像同时看着两面镜子,一面照见自己,一面照见世界,奇妙得让人忘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