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风裹着碎雪籽,“啪啪”打在丹房的窗纸上,把那张本就发脆的窗纸吹得“哗哗”作响,像有人在外面使劲摇晃着竹帘。风里带着股肃杀的冷,钻进门缝时,卷起地上的药渣碎屑,在青砖上打着旋,像群找不到家的小虫子。墙角的艾草堆被吹得歪歪斜斜,露出里面褐黄的草芯,苦香混着寒气漫开来,呛得人鼻腔发紧。
玄元坐在蒲团上,神念稳稳守在泥丸宫。阳神的光晕已能在那道“雪花”凝成的光柱里自由上下,时而飘到顶端触碰气脉壁,时而落回中央打个旋,像孩童在村口的滑梯上玩得不亦乐乎,自在得很。光晕边缘的金芒比往日更亮,随着上下浮动,在泥丸宫的银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墙上撒了把碎金。
“该用点意导了。”尹喜坐在屋角的石凳上,正用石臼捣黑芝麻。黑芝麻是新收的,饱满得很,在石臼里被捣得“咯吱”响,混着石杵撞击石臼的“咚、咚”闷响,在丹房里回荡,像远处传来的鼓声。他头上戴着顶旧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花白的胡茬,沾着点黑色的芝麻屑。
玄元的神念从阳神那里分了丝出来,落在尹喜身上。他见师父捣得专注,石杵每次落下都带着匀劲,把芝麻碾成细小的颗粒,石臼底渐渐积起层黑亮的糊,像铺了层墨。
“意导不是强拉硬拽,”尹喜忽然停下动作,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知怎的,他总爱出汗,哪怕天再冷也一样,“是像用手引着蜜蜂回巢,指尖沾点蜜,轻轻一点,它就知道往哪飞,不用你抓着它的翅膀硬拖。”
玄元不解,神念微微一动,阳神的光晕也跟着晃了晃,像在点头提问。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是久坐少言的缘故:“怎么个‘意导’法?需不需要念什么口诀,或是运气相助?”
尹喜放下石杵,拿起块布巾擦了擦手上的黑屑。那布巾是用旧道袍改的,灰扑扑的,上面沾着各色药渍,像幅打翻了的调色盘。“啥都不用,”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褶,“就用你的念头。比如你想让阳神往印堂穴挪一寸,就用念头轻轻‘说’一声,别使劲,别带着‘必须挪’的劲,像对老朋友说‘往这边来些,好让我看看你’。它听不听,随它,千万别强求,强求就成了较劲,反倒碍事。”
玄元依言凝神,将神念收回到泥丸宫。阳神的光晕正悬在光柱中央,像颗待摘的明珠。他试着在心里用最轻柔的念头“说”:“往印堂穴挪挪看。”
话音刚落,阳神的光晕顿了顿,像在侧耳倾听。片刻后,它竟真的往印堂穴的方向挪了寸许,动作慢得像蜗牛爬,却实实在在动了。光柱也跟着弯了弯,像条被风吹软的鞭子,“雪花”在光柱里打着旋,发出细碎的“嗡嗡”声,像在欢呼。
眼前的“雪花”忽然兴奋起来,纷纷从气脉深处涌出来,围着阳神的光晕飞,有的撞撞光晕的边缘,有的落在“肩头”,像撒欢的小狗围着主人打转,热闹得很。
“对,就这样。”尹喜的声音带着笑意,他重新拿起石杵,却没立刻捣芝麻,只是看着玄元,“它跟你心意相通,本就是一体两面,你不用扯着嗓子喊,不用急吼吼地催,它就懂。这便是‘意导’的妙处,像春风吹柳,柳自己就绿了,不是风拿着颜料硬涂的;像春雨润花,花自己就开了,不是雨拿着剪刀硬剪的。”
他捣了几下芝麻,石臼里的糊更稠了:“你越放松,它越听话;你越紧张,它越拧巴。就像你小时候学走路,我越想扶你,你越摔得勤;后来我不管了,你自己倒走稳当了。”
接下来的几日,玄元每天都试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