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求道之苦?”老者缓缓开口,琴音般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厚重,“山路崎岖,非锦衣玉食可比;打坐清修,无笙歌燕舞可伴;将来若要证道,更要舍亲断俗,历百劫千难,你怕吗?”
“不怕。”玄元抬头,目光清澈如洗,映着老者的身影,“玄元自幼见惯疾苦,知世间最难的,不是山路崎岖,是百姓无依;不是清修寂寞,是心无归处。若能求得分毫大道,护一人安宁,便抵得过千般苦,万般难。”
老者看着他眼里的光,那光不是少年人的冲动,是历经思索后的坚定,像埋在石缝里的种子,哪怕只有一点土,也要生根发芽。他忽然抬手,对着观门方向轻挥了一下。两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庭院——青砖铺地,几株古柏郁郁葱葱,香炉里飘着袅袅的青烟,与谷中的晨雾融为一体。
“起来吧。”老者站起身,灰布道袍在晨光里轻轻飘动,“贫道尹喜,在此结庐修行。你既求道心诚,便先随我入观,做些洒扫的活计。至于是否能入我门下,还要看你往后的造化。”
玄元心头巨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尹喜!他在《道德经》的注解里见过这个名字——当年老子西出函谷关,正是这位尹喜关令执弟子礼相迎,求得了《道德经》五千言,后弃官修道,成了道家南宗的始祖。原来山神说的“仙师”,竟是他!
他再次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弟子玄元,谢过尹师!”这一声“弟子”,喊得心甘情愿,喊得尘埃落定。
尹喜微微颔首,转身往观内走去。玄元连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观内的景象——庭院角落堆着些晒干的草药,和他在荒祠修补神像时见过的相似;廊下挂着几件洗好的道袍,和尹喜身上的一样,素净无华;正殿前的台阶上,放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盛着些野果,想必是山里的生灵送来的。
“这观里没什么规矩,”尹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每日寅时起身,洒扫庭院,辰时随我诵经,午时可在观后开垦的菜地里劳作,申时打坐炼气,酉时自便。”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玄元一眼,“只是有一条——心要净,意要诚,不可欺山,不可欺人,更不可欺己。”
“弟子记下了。”玄元恭声应道。
走到正殿门口,尹喜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殿内供奉的天地二字,轻声道:“你可知‘紫霄’二字的意思?”
玄元摇头。
“紫者,玄也,是大道的颜色;霄者,天也,是大道的居所。”尹喜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神像,望向更辽阔的天地,“此观名为紫霄,不是要藏于云端,是要让修道者记得,大道虽高远,却在脚下,在心里,在每一个洒扫应对的瞬间里。”
玄元望着尹喜的背影,忽然明白了。所谓求道,从来不是找到一座仙山,拜一位仙师,而是从踏入紫霄观的这一刻起,从扫净第一片落叶开始,让心归于澄澈,让意归于坚定,让每一步都走在“大道”上。
阳光穿过观门,在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玄元的影子和尹喜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一条刚刚铺开的路,一端连着净乐国的烟火,一端通向武当山的云雾,而他知道,自己终于踏上了这条梦寐以求的道途。
廊下的风铃声轻轻响起,像在为这场迟来的相遇,送上最朴素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