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束后,林曦和秦沐阳表示需要去讨论一下综合治疗方案,先行离开了。病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短暂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宋墨涵敏锐地察觉到顾锦城周身的气压似乎比刚才更低了些,那股凌厉的气息收敛起来,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情绪。她以为他是伤口疼痛加剧,或是刚才的检查耗费了精力,便放柔了声音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再休息一下吧,我晚点再来看你。”
她说着,刚要转身,手腕却被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轻轻握住。
力道并不重,甚至带着伤后的虚弱,但那其中蕴含的不容置疑的坚定,却瞬间定住了她的脚步。
宋墨涵脚步一顿,惊讶地回头,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顾锦城抬眸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像压抑着风暴的深海,暗流汹涌。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因受伤和某种激烈情绪的共同作用,声音沙哑得厉害:
“宋墨涵。”
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连名带姓,也不是公事公办的“宋医生”,而是去掉了姓氏,只留下名字,带着一种近乎磨砺的、直击人心的质感。
“嗯?”宋墨涵的心跳猝然失控,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剧烈地鼓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她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被那其中的旋涡吸进去。
他凝视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一切表象,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然后,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抛出了一个足以让她思维停滞的问题:
“如果……我现在打报告申请结婚,你会觉得太突然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连窗外隐约的操练声和医疗所的嘈杂都瞬间远去。
宋墨涵彻底怔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脸色还带着失血后的苍白、此刻却用一种比下达作战命令还要专注和认真的神情,向她提出“结婚”这两个沉重而神圣字眼的男人。
没有浪漫的铺垫,没有精心准备的甜言蜜语,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关于爱与喜欢的告白。只有最直接的、属于顾锦城式的、在敏锐地察觉到潜在“威胁”(或许那威胁并非来自秦沐阳本人,而是他所代表的那个她可能更“适配”的世接)后,本能做出的最果断、最彻底的决策——标记,占有,将她明确无误地、永久地纳入自己的领地范围,不容许任何潜在的觊觎和不确定性。
窗外,边境地区特有的阳光炽烈而纯粹,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古希腊的雕塑,每一道线条都写满了坚毅与决绝。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未经任何世俗雕琢的、赤裸裸的坦诚,有军人特有的、摒弃一切迂回的直接,有在生死边缘徘徊时早已确认心意、劫后余生不愿再浪费分秒的毫不犹豫,甚至,在那深邃的眼底最深处,还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笨拙的……紧张。他在等待她的裁决,如同等待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结果。
宋墨涵望着他,望着这个在矿道坍塌的灭顶之灾降临时,用血肉之躯为她撑起一线生机的男人;望着这个在混乱、黑暗和伤痛中,无论意识是否清醒,都从未真正松开过她手的男人;望着这个看似冷酷坚硬的躯壳之下,为她这个“外来者”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展露出一片截然不同、却无比真实动人的内心世界的硬汉队长。最初的震惊如同潮水般退去后,一股汹涌的、滚烫的热流从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奔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的迟疑、羞涩和复杂的思考。
极端的环境,如同最有效的过滤器,滤尽了世间所有的浮华、试探与算计,只留下生命最本真的渴望与选择。
她没有立刻用语言回答。而是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用自己的手,反转过来,轻轻回握住了他那布满厚实枪茧的、温热而有力的大手。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此刻却成了这世上最让她感觉安心和可靠的依托。
她迎上他深邃而专注、带着询问和期盼的目光,清澈的眼眸中漾开一层温柔而坚定的水光,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确定、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的弧度。
她用这个无声的笑容,和手中传递的温度与力量,给出了她重若千钧的答案。
心门之后的世界,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接到近乎莽撞的“申请”,烙下了最深、最不可磨灭的印记。无关风花雪月的浪漫,唯有在硝烟与鲜血共同淬炼下诞生的绝对信任,是生死相依后迸发出的、最赤诚的生命共鸣,是两个灵魂在剥离所有世俗伪装与屏障后,做出的最原始、也最坚定的相互选择。
新的篇章,已然伴随着这份石破天惊的“申请”,悍然开启。而那位刚刚离去的、儒雅温和的专家秦沐阳,或许,正如那投入湖心的石子,注定要在这条刚刚确认彼此心意的道路上,激起第一道真正的波澜与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