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晨雾裹着寒气,像一层化不开的愁绪,黏在青石板上。
霍锦跪在空间药园的冻土上,指尖攥着那片染血的龙涎玉碎片,碎片边缘割得指腹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复功草的白瓣已彻底枯萎,卷成一团灰褐色的残絮,灵泉结的冰面下,还凝着萧夜爵最后留下的血痕。
“咳……”
一阵轻咳从空间入口传来。霍锦猛地抬头,见师傅凌玄提着药箱站在那里,白衣上沾着晨露,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他刚处理完府外幽冥楼杀手的尸体,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连口气都没喘。
“师傅。”她声音沙哑,想站起身,却因连日耗损精气,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凌玄快步上前,伸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指尖刚触到,眉头就拧成了死结:“你动用空间本源灵泉催草,又强行支撑与拓跋烈对峙,精气已耗损大半,再这样下去,不用顾昭宁动手,你自己就先垮了。”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深褐色的药丸,递到她面前:“这是‘养元丹’,每日一粒,至少静养五日才能补回损耗。”见她接过药丸却不立刻服用,凌玄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想救萧夜爵,但你得先保住自己——你若出事,谁去救他?”
霍锦捏着药丸,指腹摩挲着瓷瓶的纹路,沉默片刻,轻声问:“摄魂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顾昭宁用自身精血混合‘摄魂灯’炼制的异度空间,靠吞噬人的记忆与魂魄维持。”凌玄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凝重,“她把萧夜爵拖进去,就是想利用他的记忆碎片,让他困在过去,永远无法出来。
要救他,必须集齐两块龙涎玉碎片做匙,再用复功草的灵气做引——可现在复功草已枯,龙涎玉碎片只寻回一块,难如登天。”
“复功草还能再种吗?”霍锦抬头,眼里带着一丝希冀。
凌玄摇头:“复功草需龙涎玉灵气与持有者精血共同催生,你和萧夜爵的精气都已耗损,短时间内再种不出来。
而且……”他顿了顿,看向霍锦,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锦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对萧夜爵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医者的本分?”
霍锦的心猛地一震。
“医者当断情绝念,方能冷静判断生死。”凌玄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她心上,“你为他耗损精气,为他闯险地,甚至不惜动用空间本源——若哪天他真的不在了,你该如何自处?这份动情,于你而言,是软肋,也是险棋。”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龙涎玉碎片,碎片映出她苍白的脸。她想起初见萧夜爵时,他在宴会上替她解围;想起他送她龙涎玉佩时,说“往后有我”;想起他被化功散所困时,还笑着说“换我护你”——这些画面像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她忽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师傅,我做不到。从他替我挡箭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凌玄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劝阻——他早该知道,这个姑娘看似冷静,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递到她面前:“这是神医谷记载的‘摄魂界’地形图,里面标注了几处记忆节点,若能找到萧夜爵的核心记忆,或许能唤醒他。你要去,便带着这个,多加小心。”
霍锦接过图纸,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谢谢师傅。”
“别忙着谢我。”凌玄站起身,整理好药箱,“顾昭宁在摄魂界里布了很多幻象,稍有不慎就会被困在自己的记忆里。
还有,霍景域和苏轻晚已经在府外备好马匹,他们想陪你一起去,却被我拦下了——摄魂界只能容一人进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
霍锦点头,将图纸和龙涎玉碎片贴身收好,又服下一粒养元丹。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蔓延,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疲惫。
她走到空间入口,回头看向凌玄:“师傅,若我三日未归,就请你……帮我照顾好我爹娘和二哥。”
“我会的。”凌玄点头,目光里带着担忧,“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幻象,都要守住本心——你的本心,就是唤醒萧夜爵的唯一钥匙。”
霍锦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入空间裂缝——那是昨夜顾昭宁留下的痕迹,此刻仍泛着淡淡的黑烟,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黑蛇。
穿过裂缝的瞬间,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站稳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演武场上——地面是青灰色的石板,边缘刻着镇北将军府的族徽,不远处的兵器架上,还放着一把半旧的玄铁剑,正是萧夜爵少年时用的那把。
“谁在那里?”
一道清脆却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霍锦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少年,正提着玄铁剑朝她走来——少年眉眼俊朗,嘴角还带着几分未脱的青涩,正是十五岁时的萧夜爵!
可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熟悉,只有警惕,走到她面前,剑尖微微抬起,正好对着她的心口:“你是谁?为何会在将军府的演武场?”
霍锦的心跳得飞快,她想上前,却被剑尖挡住去路。她看着少年陌生的眼神,喉咙发紧,轻声道:“我是霍锦,是……是你说将来要娶我为妻。”
少年眉头皱起,剑尖又往前递了半寸,语气带着疑惑:“霍锦?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霍锦急了,眼眶泛红,“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你十八岁的生辰宴上,你替我解围;你送过我一块龙涎玉佩,说要护我周全;你还答应我,等北疆平定,就娶我……”
她越说越激动,少年却只是摇头,眼神里的警惕更重:“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我母妃早逝,陛下让我在北疆跟将军学习,从未有人跟我提过婚事。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话音刚落,他手腕一翻,剑尖直刺霍锦的心口!霍锦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剑刃擦着她的衣袖划过,带起一阵风
。她看着少年冰冷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真的不记得了,摄魂界的幻象,竟让他忘了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
少年见她躲开,又提剑刺来,招式凌厉,却带着少年人的生涩。
霍锦没有还手,只是一步步后退,眼泪掉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萧夜爵,你再想想……就算你不记得我,你总记得你想守护北凉的心愿,记得你练剑时的执着,记得你说过要让百姓安居乐业……”
少年的剑停在半空,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可片刻后,他眼神又恢复了冰冷,剑尖再次对准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不说实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霍锦看着他,忽然笑了,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坚定:“你不记得没关系,那就让我重新追你一次。
从今天起,我会陪你练剑,陪你读书,陪你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直到你想起我为止。”
少年愣住了,剑尖微微下垂,眼神里的警惕少了几分,多了几分疑惑。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顾昭宁的声音像毒蛇般缠绕过来:“霍锦,你以为这样就能唤醒他?太天真了!”
随着笑声,演武场的地面开始晃动,石板裂开一道道缝隙,缝隙里冒出黑色的烟雾,渐渐汇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是萧景墨记忆里的敌人,有苍狼族的武士,有刺杀他的杀手,还有……年少时因他而死的侍卫。
“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顾昭宁的声音带着恶意,“你说,他看到这些,还会记得你吗?还是会被愧疚困住,永远留在摄魂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