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庄归来,朱元璋身上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阳光的气息,心情是难得的舒畅。坤宁宫内,马皇后亲自沏了壶清茶,张晋翘着二郎腿,三人围坐在一起,聊着田里的庄稼,说着小雄英在田埂上的憨态,气氛温馨而闲适。仿佛刚才在田埂上啃饼子的农家夫妇,还未从那份质朴的喜悦中完全抽离。
“等秋收下来,咱要在奉天殿前摆一场‘丰收宴’,让文武百官都尝尝这仙粮的滋味!”朱元璋呷了口茶,意气风发地规划着。
马皇后笑着点头:“好,到时臣妾亲自下厨,做几道家常菜。”
张晋打趣道:“老朱,你可别吃独食,记得给北边的将士们也送些种子过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那是自然!”朱元璋大手一挥,“咱要让全大明的百姓,都能吃饱饭!”
就在这其乐融融之际,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太监低沉的禀报:“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殿外候见,说有要事密奏。”
朱元璋的好心情被打断,眉头微蹙。毛骧是他最信任的鹰犬,掌管锦衣卫,专司侦缉、刑狱,若非极其紧要之事,绝不会在他与家人闲暇时贸然求见。
“让他进来。”朱元璋放下茶杯,脸色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殿门轻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躬身快步走入。他一身飞鱼服,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但此刻,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和……忐忑。他先向朱元璋、马皇后和张晋行了礼,然后目光迟疑地看向朱元璋,显然希望单独奏报。
朱元璋却摆了摆手:“皇后和张先生都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他对张晋和马皇后的信任,已然极深。
毛骧略一迟疑,随即躬身,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殿内的青石地上:“启禀陛下,臣奉密旨,彻查皇长孙殿下感染天花一事。经数十日明察暗访,人证物证俱已查明……”
他顿了顿,抬眼快速扫了一眼朱元璋瞬间绷紧的脸色,继续道:“皇长孙殿下之疾,并非天灾,实乃人祸!乃是有人蓄意谋害!”
“什么?!”朱元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双目瞬间赤红,周身杀气迸发,整个坤宁宫的温度仿佛骤降!“谁?!给朕说清楚!” 马皇后也惊得捂住了嘴,脸色煞白。
毛骧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小心展开,里面包裹着一个制作精巧的拨浪鼓,鼓身一侧,隐约可见一点不正常的暗褐色污渍。“此物,是从长孙殿下平日玩耍的玩具中查获。经太医及仵作共同查验,这污渍,乃是取自一名天花重症濒死患儿身上的脓血!”
他接着道:“臣已拘拿经手此玩具的所有宫女、太监,严加审讯。最终,一名负责清洁殿下玩具的小宫女受刑不过,招认是受了……是受了太子继妃吕氏身边贴身嬷嬷的指使,将那沾染脓血的布条,悄悄擦拭在殿下最常玩耍的拨浪鼓手柄之上!”
“吕——氏——!”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茶几,茶壶杯盏碎了一地!“毒妇!好个毒妇!她竟敢……竟敢害咱的雄英!咱要诛她九族!!”
马皇后已是泪流满面,身体摇摇欲坠,被张晋及时扶住。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似温顺恭谨的儿媳,竟有如此蛇蝎心肠!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朱元璋粗重的喘息声。然而,毛骧的话还未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禀报,声音更加凝重:“陛下,此事追查过程中,臣等顺藤摸瓜,无意间在应天城外寻到了一位已出宫多年的老宫女,姓崔,曾是……已故太子妃常氏殿下的贴身侍女。”
听到“常氏”二字,朱元璋和马皇后同时一震!常氏,是朱标的原配正妃,朱雄英的亲生母亲,在生产朱雄英后不久,便因“产后血崩”而香消玉殒!此事一直是朱元璋和马皇后心中难以释怀的痛。
毛骧道:“那崔氏年迈,隐居乡野,本不愿再提旧事。但臣等晓以利害,她最终吐露了惊天之秘……”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朱元璋,一字一顿道:“据崔氏所言,当年常妃殿下产后身体本已好转,却因服用了吕氏亲自送去的一碗‘补气血’的参汤后,当夜便血崩不止,御医束手,最终……薨逝。崔氏当时便觉蹊跷,但人微言轻,又无证据,吕氏当时已是侧妃,势大,她恐惧被灭口,便寻机哀求放出宫去,才保住一命。”
“嗡”的一声,朱元璋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踉跄后退两步,扶住了柱子才勉强站稳!常氏……他的长媳,标儿的原配,雄英的亲娘……竟然也是被吕氏这个毒妇害死的?!不是意外,是谋杀!彻头彻尾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