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进行—场赌命。
用—条烂命,赌—个痛快,赌—个响动。
赢了,喝最烈的酒。
输了,把自己还给黑土地。
横竖都不亏。
他们的故事,最后都变成了饭桌上的下酒菜,被活着的人就着烧刀子,一口吞下,唏嘘两声,也就完了。
“二虎哥,我们又折了几个弟兄,以后咋办?”
“去八角台,那里有我一个好兄弟,我们一起去挂柱子,他是个能人!”
汤二虎抹了把脸上的冰沫子,挥了挥手。
胡子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窝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走没了影。
雪白树枝上,几只乌黑的寒鸦清冷的叫了几声,像是为他们送行。
墨白在义县休息一晚,第二天进了奉天。
这里还有他的一个承诺。
承运街,王家戏院。
门口伙计正呲牙咧嘴的跺着脚,见牵马过来的两人笑着迎上来,“二位客官,今个有新戏九重阙,天津卫名角杨翠喜马上登台……”
宋莲儿给他一块银元,嘱咐道:“照顾好马。”
“放心吧二位客官!”
墨白进了戏院,外面的天能冻裂石头,但戏园子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热气象一床厚重的、油腻的棉布捂到脸上,空气里混着名贵水烟、劣质烟卷、脂粉、头油、煤烟和一股子人多聚集特有的暖烘烘的馊味。
卖糖葫芦的、卖瓜子烟卷儿的、扔手巾把儿的,穿梭不息,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眉头皱了皱,找了个空位坐下。
台上的杨翠喜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天津卫的口音裹在皮黄腔里,别有一种酥软的媚态。
她眼风一扫,台下那黑压压的人头便是一阵骚动,叫好声、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那些看客,有穿着貂褂的旗人,有戴着徽章的罗刹军官,也有脑满肠肥的商人。
一个个抻着脖子,张着嘴,眼睛里放出攫取的光。
仿佛不是来听戏,而是来参与一场集体的、心照不宣的意淫。
墨白对台上的咿咿呀呀既听不懂,更提不起兴致。
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戏院内游移。
很快,便落在一个身挎小布兜的女孩身上。
只见她利落地为客人盛上瓜子,收钱、行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做惯了的。
墨白待她转至近前,轻轻拉住那只布兜,温声道:“丫头,这些我全要了。”
“谢大爷赏……”
袁寿仪下意识地行礼道谢,可一抬头,瞧见貂皮帽下那双清亮含笑的眼睛,顿时惊得“啊”了一声。
她难以置信地轻呼:“云逸哥哥?”
墨白微微颔首,“小妹,我来接你了。跟我走吗?”
袁寿仪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连连点头。
墨白顺手取下她身上的布兜,笑容爽朗:“咱们这就动身,回家过年!”
“我去找我娘!”
袁寿仪激动地跑向后台,一把拉住正偷看杨翠喜学戏的袁夫人,凑在她耳边急急低语:“娘,云逸哥哥来了,要接我们走!”
袁夫人一听,神色紧张的四处看了看,将女儿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