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手,一名侍者端上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块形状奇特、色泽暗红、散发着奇异辛香的干枯根茎。
“此物乃老夫重金购自南洋,据说当地土人称之为‘血龙根’,有强心健体、延年益寿之奇效。”
“只是其性莫测,不敢妄用,今日恰逢其会,想请诸位大家一同品鉴一番,看看这传说中的奇药,究竟价值几何?”
托盘在众人手中传递。
西医们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又嗅又捏,讨论着生物碱和可能的提取方式;汉方医们则仔细分辨其色、味、形,试图将其归入传统的药性理论体系。
争论再起,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托盘传到了程墨和那位“绪方夫人”面前。
华族主人笑着看向他们二位:“程先生年轻有为,见解新颖,绪方夫人深谙药性,经验丰富。不知二位对此物有何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程墨先拿起那块“血龙根”,指尖看似随意地触碰,【真实之眼】已将其内部细微的能量流转和物质构成洞察分明。
他放下根茎,声音平稳地开口:“此物含有一种特殊的萜类化合物和生物碱,确实能短暂刺激心肌,加速血流,给人一种精力充沛的假象。但其成分不稳定,易氧化产生毒性,长期或过量服用,非但不能延寿,反而会损伤肝脏,甚至诱发心律紊乱。”
他接着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术语,详细解释了其作用机理和潜在风险,说得深入浅出,逻辑清晰,让在场的西医都频频点头。
珠世——绪方夫人微微抬眸,薄纱后的目光似乎看了程墨一眼,然后轻声补充,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程先生所言极是,此物性烈如火,却无根之木,燃尽即毁。若以传统药性论,其并非补药,而是‘大燥大耗’之品。”
“除非用于某些极端虚寒闭厥之症的急救,且需佐以大量滋阴敛阳的药材中和其霸道药性,否则……弊远大于利。”
她从药性相生相克的角度,进一步佐证了程墨的判断,并提出了一套极其复杂精妙的配伍理论来化解其毒性。
其见解之精辟,对药性理解之深邃,令在场的汉方医都自愧弗如。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从现代药理剖析,一个从传统药性阐释,竟将这奇异药材的里外奥秘剖析得淋漓尽致,互补得天衣无缝。
茶室内一时鸦雀无声,随即响起一片叹服之声。
华族主人更是连连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夫险些误服了毒药啊!多谢程先生,多谢绪方夫人!”
沙龙在一种学术氛围浓厚的感叹中接近尾声。
众人开始陆续告辞。
程墨故意放缓了收拾的动作,等到那位“绪方夫人”也起身,在一位沉默寡言的侍从陪伴下走向门口时,他才看似不经意地跟了出去。
料亭庭院幽静,月光洒在青石板上。
前方,珠世的背影正准备登上等候的马车。
程墨加快几步,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夫人方才的见解,远超当下医学范畴,令在下印象深刻。”
珠世的脚步顿住了,却没有立刻回头。
程墨继续低声道,话语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刺核心:“在下对某些特殊的血液疾病,尤其是涉及细胞异常增殖、乃至……形态结构发生根本性改变的领域,颇有研究。”
“正好手中恰巧有些极其罕见的活性样本和数据,不知夫人……可否有兴趣一观?”
月光下,珠世的身影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周围只有细微的虫鸣和远处隐约的车马声。
终于,她缓缓转过身,薄纱后的目光平和却带着一丝复杂,透过轻纱落在程墨脸上。
审视、警惕,以及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属于研究者听到极致诱惑时的震动。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任何事,只是用依旧平静的语调,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指示。
“明日上午,浅草寺后街的‘清悠堂’书铺二楼,或许……能找到一些您感兴趣的……冷僻古籍。”
说完,她不再停留,微微颔首,转身登上了马车。
车帘垂下,隔绝了内外。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夜色中。
程墨站在原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