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深处,万籁俱寂,唯有古封印符文流转的细微嗡鸣,如同亘古不变的呼吸。阿阮静坐于符文中心,双眸微阖,长睫在白皙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浅浅阴影,姿态看似慵懒憩息。然而,她的一丝神念,却早已穿透秘境壁垒,跨越无尽虚空,如影随形般萦绕在西行的一人、一尺、一傀身上。
方才那无面幽傀自阴影中暴起发难,其诡异刁钻,以及阿木反应迅疾、反手间以新悟的“诛邪圣芒”将其秒杀湮灭的整个过程,都清晰无比地映照在她那浩瀚如星海的神念感知之中。
“反应尚可,未堕名头。只是力量运用仍显粗糙,浪费颇多,还需打磨。”她于心底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旋即,一道凝练如丝的意念悄无声息地传出秘境。
不过片刻,两道身影便出现在秘境入口之外,躬身静候。正是已然稳固了元婴初期境界、气息比闭关前更为凝练沉厚的符夫子与凌绝剑。符夫子周身隐有玄奥符文流转,气机圆融;凌绝剑则依旧如出鞘利剑,锋芒内敛,却更显危险。
“进来。”清冷的声音直接在他们识海响起。
两人不敢怠慢,整肃衣冠,步入秘境,对着那符文中心的白衣身影恭敬行礼:“参见前辈(师姐祖宗)。”
阿阮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声音平淡无波:“陈峰去了西极坟场。”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符夫子和凌绝剑脸色骤变,瞳孔微缩。他们出关后已知晓盟主为追寻阿木机缘已独自西行,却万万没想到,目的地竟是那片号称生灵禁区的万古坟场核心!那里陨落的可是上古仙魔,法则崩坏,空间撕裂,邪物横行,即便是他们这等元婴修士踏入,也是九死一生!
“尔等二人,即刻点选一队宗门精锐,暗中跟随。”阿阮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记住,是暗中。非生死关头,不得现身,不得插手。让他自行历练,体悟生死间的锋芒。”
两人瞬间明白了阿阮的深意。盟主天纵奇才,机遇非凡,实力提升迅猛,但终究缺少在真正绝境死地中的血火磨砺。西极坟场危机四伏,杀机暗藏,正是最好的,也是最残酷的磨刀石。但他们这些老家伙,又岂能真眼睁睁看着宗门希望、师姐祖宗看重的人孤身犯险而无动于衷?这暗中护道,便是底线。
“晚辈遵命!”两人压下心中震动,齐声应道。
“记住,是暗中跟随。”阿阮再次强调,声音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若让他提前发现了,或是因尔等存在而生出懈怠依赖之心……你二人便自行去幽冥血海深处,挖矿百年以儆效尤。”
符夫子和凌绝剑顿时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连忙肃容保证:“绝不敢误前辈之事!定当小心隐匿,非万不得已,绝不现身!”
就在两人领命,正要转身离去安排之际,秘境入口处光影一闪,守拙道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脸上交织着浓浓的担忧和肉疼之色,人未至声先到:“师姐祖宗!师姐祖宗!您……您真让峰儿去那西极坟场了?那地方我听老药说过,上古战场啊!到处都是空间裂缝,随便刮过来一道乱流都能要人命!还有那些上古残留的战魂怨念,凶得很呐!太危险了!这成本太高了!万一……万一峰儿有个闪失,咱们宗门刚投进去那么多灵石资源,岂不是全打水漂了?这买卖亏大了啊!”
他冲到近前,也顾不上行礼,搓着手,眼巴巴地望着阿阮,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师姐祖宗,您神通广大,要不……要不您再赐下几枚保命的灵丹?不用多,就那种……吃下去能立刻立地化神、万法不侵的那种?这样峰儿安全有绝对保障,历练效率也高,咱们这投资回报率也能稳定点不是?”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在谈论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脸上写满了“快给我,快给我”。
阿阮终于缓缓睁开眼,用一种近乎看傻子般的淡漠眼神瞥了他一眼,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
“有。”
守拙脸上的焦急和肉疼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取代,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真……真的?!我就知道!师姐祖宗您真是深不可测,慈悲为怀!有了这丹药,峰儿必定……”
“还有直接羽化登仙、与天地同寿的,”阿阮不紧不慢地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你要不要?一并给你?”
“……”守拙脸上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泼中,瞬间冻结,嘴巴半张着,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阿阮那双深不见底、毫无笑意的眼眸,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离谱和痴心妄想,老脸瞬间涨得通红,讪讪地低下头,搓着手尴尬道:“呃……呵呵……说……说笑了,师姐祖宗……羽化登仙的……那个太……太贵重了,小子福薄命浅,消受不起,消受不起……立地化神的……其实也……也勉强……”
一旁的符夫子和凌绝剑死死低着头,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憋笑憋得十分辛苦,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滚去安排人手。”阿阮重新闭上眼,懒得再搭理这个时而精明时而犯浑的老抠门。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不敢打扰师姐祖宗清修……”守拙如蒙大赦,额角都渗出了细汗,连忙拉着还在憋笑的符夫子二人,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秘境。
直到退出秘境很远,守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嘟囔道:“师姐祖宗说话真是……吓死个人……直接成仙的丹药,想想也是不可能嘛……唉,白高兴一场……”
符夫子好不容易理顺了气,无奈笑道:“宗主,前辈之意,是让盟主真正依靠自身去历练、去成长,依靠外物拔苗助长,即便一时强大,也终非正道,根基不稳,未来必生祸患。”
凌绝剑也点头附和,眼神锐利:“不错。盟主乃身负大气运、大机缘之人,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非常之人,必当经历非常之事,于生死间磨砺锋芒,方能真正担当大任。我等暗中护持,只需确保其无性命之忧便可,其余磨难,皆是资粮。”
“道理我都懂!老夫活了几百年还能不懂这个?”守拙叹了口气,脸上的担忧却没减少半分,“就是心疼……呸!就是担心嘛!那可是咱们灵傀宗的全部家当……啊不是,是全部希望啊!”
他唉声叹气了几句,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精神猛地一振,小眼睛里重新闪烁起精打细算的光芒:“罢了罢了!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必须把成本控制到最低!符长老,凌长老,你们点人的时候,给我仔细挑!专挑那些遁法精妙、擅长隐匿、灵力悠长耐力足的!最大限度减少消耗!我再给你们批点……嗯……库房里最基础款的隐息符和回气丹,应该够用了……唉,能省则省,又是一笔开销……”
看着守拙立刻又掏出那个金光闪闪的“如意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计算,符夫子和凌绝剑相视一眼,均是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摇摇头,不敢再多言,赶紧转身去挑选合适的人手。
很快,一支由十名金丹后期修为、且尤其擅长隐匿、遁术和长途奔袭的内门精锐弟子组成的小队悄然集结完毕。符夫子与凌绝剑亲自带队,借助守拙批下来的(几乎是量产品牌最低配的)隐息符箓和回气丹,远远吊在陈峰西行路线的后方,借助西极之地本身混乱的能量场和复杂地貌小心翼翼地隐藏自身,如同最耐心的影子,默默履行着护道者的职责。
……
而此刻,远在西极坟场深处的陈峰,对身后这支由两位元婴长老率领的“豪华保镖”队伍的存在一无所知。他正全神贯注,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应对眼前层出不穷的危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