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澈取过一张纸,提笔蘸墨,寥寥数笔,迅速勾勒出一张简单的人物关系图,将户部尚书置于中心。
“尚书根基虽深,但绝非铁板一块。其麾下最得力者,乃四位侍郎。”他在中心点周围画出四个分支,并重点圈出其中两人,“突破口,就在他们身上。”
“这位,常侍郎。”他点了点其中一个名字,“是户部尚书的心腹,追随多年,深得信任。据说所有暗账,见不得光的脏事,多半经他之手。此人贪财,但更好女色,时常流连风月场。”
笔尖移向另一个名字:“而这位季侍郎,是新晋红人。凭借几分真本事和钻营,近年颇得尚书赏识,手中权柄日盛。此人极度爱财,胃口不小。”
他在这两人的名字之间,画了一条粗重的线。
“关键在于,此二人并不和睦。常侍郎自恃资历,看不起靠能力上位的季侍郎。季侍郎则恃才傲物,不满常侍郎倚老卖老。且两人在贪财这事上必有利益冲突。这便是可趁之隙。”
慕朝歌看着那张清晰的关系图,手指点在那“常侍郎”的名字上:“所以,铁证需从这常侍郎身上下手?”
“不错。”尉迟澈颔首,“他掌暗账机密,知其最多。若能撬开他的嘴,或拿到他手中的账册,便是铁证如山。”
“而那季侍郎,”慕朝歌眼神微亮,接了下去,“他爱财,又与常侍郎不对付,正好可以利用一番。或收买或挑拨,让他成为捅向常侍郎乃至户部尚书的那把刀?”
“聪明。”尉迟澈语气平淡,“常侍郎好女色,或可设局诱其入彀,迫其就范。季侍郎爱财,则可许以重利,或假意让其以为能取代常侍郎之位,令其主动反水,吐出所知隐秘乃至构陷。”
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慕朝歌凝视着那张关系图,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容。
“好。那就这么办。先从那位常侍郎的爱好下手。朕倒要看看,是美人关难过,还是他的骨头更硬。”
计划初定,尉迟澈稍稍松了口气。
“对了,那位季侍郎,你想起来没?就是上回宫宴,为了不捐钱,硬生生把自己饿晕过去抬走的那个季晟辙!铁公鸡中的铁公鸡!”
慕朝歌闻言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桌上:“季晟辙?对啊!是他!”
她可太记得了!
那本书里写得明明白白,季晟辙这人,爱财如命不假,但更是个百年难遇的理财算账的天才!
脑子里那套东西,简直就是为钱生的,这搁现代,那就是顶尖的CFO啊!
“人才!这是大大的人才啊!”慕朝歌激动得差点站起来,“我们之前只想着坑他钱,格局小了,必须把他弄到我们这边来!”
尉迟澈看她那兴奋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得轻巧。他现在是户部侍郎,是钱友仁那条老狐狸手下的人。咱们现在穷得叮当响,修运河像个无底洞,国库都快见底了。你拿什么去拉拢一个铁公鸡?跟他空口白话谈理想吗?”
“呃……”慕朝歌被噎了一下,也皱起了眉头。是啊,现在朝廷最难的就是钱。
季晟辙爱财,也更清楚朝廷没钱。用钱吸引他,根本不可能。
两人顿时都沉默下来,对着跳跃的烛火,开始绞尽脑汁。
一个想着怎么空手套白狼,把人才骗到手。
一个想着怎么扭转财政危机,这人才至关重要。
你一言我一语,商量来商量去,从威逼到利诱,从设局到挖坑……各种念头冒出来,又被否决。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都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哈——”慕朝歌打了个大的哈欠,眼泪都挤出来了。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脖子都快支不住了。迷迷糊糊地抱怨:“完了完了,熬夜了,要长皱纹了,会猝死的……都怪你是个皇帝还得早起上朝,这什么破班啊……”
话还没说完,她脑袋往下一栽,直接趴在桌子上,秒睡过去。
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尉迟澈看着她就这么毫无形象地睡过去,嘴角抽了抽。
他自己也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揉着发酸的眼睛站起身,就打算回自己的偏殿睡觉去。
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那个趴在桌上的身影。
让他就这么睡这儿?明天早朝脖子还得断?着凉了怎么办?
尉迟澈心里天人交战。
最后,他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折返回来。
“朕只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对,就是这样。”他小声嘀咕着,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用慕朝歌这副娇弱的身子,费力地将穿着龙袍的慕朝歌打横抱起来。
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脸都憋红了。
“看着不胖,怎么这么沉……”他咬着牙,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地把人抱到宽大的龙榻上,没好气地扔了上去。
扯过被子,胡乱给她盖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的小身板都快散架了,这才揉着胳膊,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回自己那儿补觉。
感觉刚闭上眼没多久,慕朝歌就被福德全那又尖又细还带着急切的声音吵醒了。
“陛下?陛下?时辰到了,该准备早朝了……”
慕朝歌想杀人。
她眼睛根本睁不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拆过一遍又重组起来一样。
脑子里嗡嗡的,像有一千只蜜蜂在开演唱会。
她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宫人们围着,洗漱、更衣、穿戴上那身沉死人的龙袍和冠冕。
每一个环节,她都在心里疯狂咆哮:
“天都没亮全啊!鸡都没叫呢!上什么朝!尉迟澈你是不是有毛病!定这么早的规矩!”
“这龙袍是铁做的吗?怎么这么重!脖子要压断了!”
“当皇帝有什么好?起的比鸡早,干的比牛多,睡的比狗晚!纯纯大冤种!”
“昏君呢?我想当昏君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那种!美人在怀,睡到日上三竿,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她内心戏多得能演三天三夜,但脸上还得绷着,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绝对不能让人看出来,皇帝壳子里换了个恨不得立刻躺平的灵魂。
好不容易挪到金銮殿,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脑袋,听着大臣们开始汇报那些她半懂不懂的政事,慕朝歌的灵魂已经开始出窍了。
好困……好想睡……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