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薛斩已将目光投向了北方那片更为广阔的草原——野马滩。斥候如流水般将情报送回,执失思力两万主力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盘踞在那里,躁动不安。阿史那杜尔的死,不仅斩断了突厥伸向关中的一根触手,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执失思力乃至整个突厥高层的脸上。
复仇的火焰,必然在野马滩熊熊燃烧。
薛斩没有在黑风峡多做停留。留下赵虎率领一千五百人固守要隘,看押俘虏,并继续以黑风峡为基地,对周边进行清扫和警戒。他亲自带着另外一千五百“狂字营”精锐,以及陈风统领的、经过黑风峡血战淬炼的斥候队伍,悄然北上,如同一柄即将刺入敌人心脏的尖刀,直逼野马滩外围。
他们的行军路线更加诡秘,昼伏夜出,借助丘陵、灌木和干涸的河床隐匿行踪。陈风的斥候如同最敏锐的猎犬,始终游弋在大部队前方和侧翼,清理着可能存在的突厥哨探,确保主力行动的隐蔽性。
数日后,队伍抵达了预定的前沿据点——一处位于野马滩西南方向约五十里,名为“乱石岗”的荒僻之地。这里遍布风化的巨石,形成天然的掩体,视野相对开阔,又能很好地藏匿部队。
薛斩立在一块巨石的阴影下,远眺着北方那片一望无际、草色已见枯黄的草原。秋风吹拂,草浪起伏,看似宁静,却潜藏着无尽的杀机。
“将军,陈风队长回来了。”亲卫队长石柱低声道。
陈风带着一身尘土和草屑,如同狸猫般敏捷地来到薛斩身边,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情况如何?”薛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着远方。
“执失思力动了。”陈风的声音带着赶路后的沙哑,“阿史那杜尔的死,让他暴怒。他派出了数支千人队,像篦子一样在野马滩周边扫荡,似乎在寻找我们的踪迹,报复的意图非常明显。我们有两支外围袭扰小队与他们遭遇,发生了交火,各有损伤,但都成功摆脱了。”
薛斩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主力动向呢?”
“执失思力的主力大营依旧设在野马滩中心的水源附近,戒备森严。但他似乎……有些犹豫。”陈风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按常理,他应该集结力量,寻找我军主力决战。但他现在分兵搜索,更像是想先找到我们,咬住我们,再呼唤主力合围。而且,我们观察到,他的大营似乎在为长期驻扎做准备,囤积的草料和牛羊数量在增加。”
“长期驻扎?”薛斩转过身,眉头微蹙,“他在等什么?等颉利可汗的王庭主力?还是……在等我们露出破绽?”
“末将以为,两者皆有。”陈风分析道,“阿史那杜尔部被全歼,让他意识到了我们并非易与之辈,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轻视。分兵搜索,是想逼我们现身,或者至少摸清我们的虚实。而固守大营,一方面是谨慎,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在等待来自阴山方向的进一步指令,或者……等待我们粮草不继,自行崩溃。”
薛斩冷笑一声:“粮草不继?他倒是打得好算盘。” 他想起离京前与崔仁师等人的龃龉,眼中寒光一闪。后方那些蠹虫,恐怕比眼前的突厥人更希望他“粮草不继”。
“我们不能让他这么舒服地等下去。”薛斩语气决然,“他分兵,正是我们的机会。陈风!”
“末将在!”
“你率领所有斥候,再给你加派两百精锐骑兵,组成游击营。”薛斩下令,“你们的任务,不是骚扰,是猎杀!利用我们对地形的熟悉和机动性,专门找那些脱离主力、在外围搜索的突厥千人队下手!不求全歼,但要狠,要快,要打疼他!斩其手指,伤其耳目,让他派出来的人,有来无回!”
“明白!”陈风眼中燃起兴奋的火焰,这种灵活机动的猎杀任务,正是他和他的斥候们最擅长的。
“记住,”薛斩叮嘱道,“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利用弩箭的射程优势,远距离消耗,近距离搏杀务求迅猛。我要让执失思力派出的每一支队伍,都变成扎向他自己的刺!”
“是!将军!”陈风领命,立刻转身去调配人手。
薛斩又看向石柱:“传令全军,在乱石岗构筑简易防御工事,设立警戒哨。我们就在这里,以逸待劳。同时,派出信使,将我们目前的位置和敌情,通报给李大总管主力,请求指示,并告知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是,将军!”石柱也领命而去。
薛斩重新将目光投向野马滩。执失思力想等他粮尽,想等他犯错。而他,要的就是执失思力因愤怒和焦虑而先犯错!
就在薛斩于乱石岗布局,陈风的游击营如同幽灵般散入草原开始猎杀之时,远在阴山脚下的突厥金帐内,气氛同样凝重。
执失思力派来的信使,将阿史那杜尔部全军覆没、黑风峡失守的消息带到了颉利可汗面前。
金帐内,牛油火炬噼啪作响,映照着颉利可汗铁青的脸。他手中的金杯被捏得变形,醇香的马奶酒洒了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颉利可汗的怒吼声震得金帐嗡嗡作响,“阿史那杜尔那个蠢货!执失思力是怎么带兵的?!竟然让唐军摸到了眼皮子底下,还让人家给包了饺子!一千精锐啊!就这么没了!”
帐下各部首领和将领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怒大汗。
执失思力的信使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颤声辩解道:“大汗息怒!那唐将薛斩,狡诈异常,用兵不循常理…杜尔将军也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奸计?哼!”颉利可汗猛地将变形的金杯砸在地上,“输了就是输了!找什么借口!执失思力现在在干什么?当缩头乌龟吗?!”
“回大汗,执失思力将军已派出精锐,四处搜寻唐军踪迹,誓要擒杀薛斩,为杜尔将军报仇雪恨!”信使连忙道。
“报仇?”乌萨国师那如同夜枭般的声音幽幽响起,他脸上诡异的油彩在火光下显得更加阴森,“大汗,我早说过,南方将星骤亮,主大凶杀伐。那薛斩,绝非易与之辈。执失思力将军若因怒兴兵,恐再中其圈套。”
执失思力一系的将领闻言,脸上皆露出不忿之色,但碍于乌萨国师的地位,不敢直言反驳。
颉利可汗烦躁地挥了挥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仗已经打起来了!难道要让唐军以为我突厥无人吗?!”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帐下众人:“你们都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一个部落首领出列道:“大汗,唐军先锋虽胜一阵,但兵力不过数千,孤军深入,不足为惧。执失思力将军有两万精锐,只要稳扎稳打,必能将其歼灭。当务之急,是催促执失思力将军,尽快与唐军决战,吃掉这支先锋,挫其锐气!”
“决战?说得轻巧!”另一个与执失思力不甚和睦的部落首领冷笑道,“那薛斩要是不跟你决战呢?就像偷袭黑风峡一样,跟你玩捉迷藏,袭扰你的粮道,猎杀你的游骑,你怎么办?两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消耗巨大,能在这野马滩耗多久?”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么看着唐军在咱们地盘上耀武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