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此等气魄,方是我辈读书人应有的担当!”一个青衫士子神情激动,显然还在回味薛斩的诗句。
“然也!比起那些只会吟风弄月、无病呻吟的所谓清流,薛兄之诗,才是真正的黄钟大吕!”另一人附和。
“只是薛兄此举,怕是彻底得罪了魏王和崔家啊……”也有人面露忧色。
“得罪便得罪!薛兄连‘他年我若为青帝’都敢写,岂是畏惧权贵之人?吾等虽人微言轻,但也当以薛兄为楷模,心存天下,笔有风雷!”
更远一些的地方,甚至能听到有食客在讨论兄弟楼食材的新鲜。
“……这鱼,一看就是今早刚从曲江池捞上来的,鲜甜!”
“可不是,兄弟楼的食材向来是顶好的,薛东家亲自把关,从不出纰漏。”
“在这吃饭,放心!”
种种议论,如同细碎的溪流,汇入李世民的耳中。他面色平静,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粗陶茶杯,心中却已是波澜微兴。
从这些寻常食客、商人、士子毫不掩饰的交谈中,一个更加立体、更加丰满的薛斩形象,逐渐在他心中清晰起来。
诗才惊世,这是早已知道的。
格物奇巧,能制琉璃,这是新近听闻的。
善于经营,将酒楼管理得井井有条,生机勃勃,这是亲眼所见的。
而此刻,他又听到了薛斩的“仁厚”——善待下人,急人所难;听到了薛斩的“志趣”——不慕科举虚名,看重经世致用;听到了薛斩的“风骨”——不惧权贵,直言敢谏。
这些品质,单独拿出任何一项,都足以称道。而当它们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便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甚至有些矛盾的形象:既有文人的狂傲与风骨,又有商贾的精明与务实;既心怀凌云之志,又能关注市井民生;既敢作“逆天”之诗,又能行“仁厚”之事。
这样一个薛斩,他拒魏王,是真心厌恶结党?他重商贾,是真认为此道可富国?他烧琉璃,是只为牟利,还是另有深意?
李世民发现,自己之前对薛斩的判断,似乎还是过于简单和片面了。此子身上,似乎蕴含着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复杂、也更值得探究的东西。
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扫过这喧闹而充满生机的大堂。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对那个年轻的东家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甚至推崇。这种来自底层的、朴素的评价,往往比任何华丽的奏章都更加真实。
“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李世民心中暗道。他对那个即将可能见面的薛斩,期待感又增添了几分。而接下来,他或许该给那个年轻人一个认出自己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与他正面交谈的契机。
他微微侧头,对王德低语了一句。王德会意,悄然起身,向着柜台的方向走去。而李世民,则依旧安稳地坐在原地,仿佛融入了这喧闹的市井画卷,等待着下一幕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