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楼绝处逢生,生意非但没有因崔家的断供而衰败,反而因货源直接来自乡野,食材更新鲜、品质更佳,加之薛斩有意无意的宣传,使得“兄弟楼尝鲜乡野至味”的名声更上一层楼,每日宾客盈门,银钱如流水般涌入,势头之猛,令整个长安餐饮行当都为之侧目。
临洮县男薛斩之名,也伴随着兄弟楼的崛起和与崔家对抗的事迹,在特定的圈子里越传越广。那个“败家纨绔”的旧标签正在被“商界奇才”、“狂徒”等新的名号所覆盖。当然,这“狂徒”二字,在世家权贵口中,多半带着贬斥与忌惮,而在市井百姓和一些年轻武将子弟心中,却隐含着几分不畏强权、白手起家的佩服。
这份日益高涨的名声和实实在在的利益攫取,如同一根根毒刺,深深扎在崔琰和其背后博陵崔氏的心头。商业手段的接连失利,让崔琰在族内承受了不小的压力,族中长辈已有微词,认为他连一个破落爵爷都收拾不了,有损崔家颜面。
崔琰心中的怨毒与日俱增,他知道,常规的商业打压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奏效了。既然市井手段奈何不了你,那便动用真正的权势,在规则之内,将你彻底碾碎!
这一日,大明宫紫宸殿(为符合唐代早期,此处用大明宫而非明清故宫,但实际李世民时期多在太极宫,文学处理请理解),常朝。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庄严肃穆。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世民,年富力强,目光锐利,正听着各部官员奏报政务。贞观年间,虽海内渐平,但政务依旧繁忙,北疆突厥余患、山东民生、漕运水利、吏治考课……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权衡决断。
就在朝会进行到一半,一些常规事务处理完毕,即将散朝之际,御史台队列中,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癯的监察御史手持玉笏,迈步出班,朗声道:“陛下,臣,监察御史王弘,有本启奏!”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位以敢于言事着称的御史。御史风闻奏事,弹劾百官,往往意味着又有官员要倒霉了。
端坐御座的李世民微微颔首:“王爱卿有何事奏来?”
王弘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带着御史特有的凛然之气:“臣弹劾临洮县男薛斩!其人行止不端,身为勋爵,不思报国,反而操持贱业,与民争利!更于长安东市安仁坊内,开设酒楼,名曰‘兄弟楼’,以其奇技淫巧之所谓‘炒菜’,蛊惑人心,哄抬物价,扰乱市肆,致使东市诸多食肆生意凋敝,民怨沸腾!此等行径,实乃败坏风气,与民争利,有损朝廷体统,更违背陛下恤商安民之圣意!恳请陛下明察,严惩薛斩,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虽然不少官员都听闻过兄弟楼和薛斩的名字,但谁都没想到,此事竟然会闹到御前,被御史以如此严厉的措辞弹劾!“操持贱业”、“与民争利”、“扰乱市肆”、“败坏风气”,这任何一项罪名坐实了,都够薛斩喝一壶的,削爵罢官亦不为过。
端坐龙椅的李世民,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他自然早就通过百骑司(唐代情报机构)或其他渠道,知晓了薛斩这个故人之后近来的“折腾”,甚至对那所谓的“炒菜”也略有耳闻。一个少年勋爵,能在那般绝境下想出这等法子自救,倒是有些意思。至于“与民争利”……李世民心中冷笑,这长安市肆,真正与民争利的,恐怕未必是那个小小的县男。
然而,未等李世民开口,武将队列中,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便炸响了:
“放你娘的狗屁!”
只见程咬金须发戟张,大步迈出班列,指着王弘的鼻子就骂:“王弘!你个酸腐文人!知道个屁!薛斩那小子是老子看着长大的!他爹薛轨为国捐躯,血洒疆场!如今他家道中落,欠下巨债,不想着靠自己的双手赚钱还债,难道要去偷去抢?还是像你们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等着朝廷施舍?开酒楼怎么了?靠自己本事吃饭,丢你王家的人了?还扰乱市肆?老子看是兄弟楼的菜太好吃,抢了某些人的生意,有人眼红了吧!”
程咬金这番毫不客气的粗鲁之言,顿时让文官队列一阵骚动,几个老臣更是皱紧了眉头。王弘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直接与这混不吝的卢国公对骂,只得转向御座,高声道:“陛下!卢国公殿前失仪,污言秽语,辱及朝臣,请陛下治罪!臣弹劾薛斩,证据确凿,其酒楼生意火爆,致使周边食肆门可罗雀,此非扰乱市肆为何?此风绝不可长!”
这时,又一位官员出列,乃是户部的一名郎中,他拱手道:“陛下,臣以为,王御史所言,不无道理。士农工商,各有其序。薛县男身为勋爵,却行商贾之事,确与礼制不合。且其菜品定价高昂,恐有哄抬物价之嫌,长此以往,于长安民生不利。”
“不利个鸟!”程咬金眼睛一瞪,又要开骂。
“程知节!御前不可放肆!”龙椅上的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程咬金悻悻地闭上了嘴,但还是气呼呼地瞪着王弘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