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京城外,那处属于狐影门的秘密据点小院,此刻静得只剩下风吹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白日的喧嚣、离别的愁绪、还有那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关于西域和“轮回盘”的重重迷雾,似乎都被这浓重的夜色暂时吞噬了。
月光很淡,像一层薄薄的霜,冷冷地铺在青石板上,也铺在那个独立院中的青衫人身上。
李寻欢站着,仰头望着天边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有些朦胧的清冷月亮。他的侧脸在月光下勾勒出坚毅却疲惫的线条,眉头微锁,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内伤未愈,前路叵测,敌人隐匿在暗处,像毒蛇般窥伺……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浪迹天涯的小李探花,他的肩上,扛着皇帝的托付,扛着兄弟的安危,扛着整个“保龙一族”的命运。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脚步声很轻,很柔,像猫儿踩在落叶上,但他还是听到了。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能让他如此安心,又如此……心痛。
林诗音端着一只白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漆黑药汁,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裙衫,在月光下,整个人仿佛会发光。
“表哥,夜深露重,你伤还没好,该喝药了。”她的声音温柔得像这夜色里的微风,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李寻欢转过身,接过碗。药很苦,浓郁的药味冲入鼻腔,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透明感。
林诗音接过空碗,却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那轮清冷的月亮。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温暖,在沉默中静静流淌。
“诗音,”李寻欢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此去关外,万里迢迢,敌暗我明,幽冥鬼姥、金刚门、还有那不知底细的罗汉门和轮回法王……前路凶险,我……” 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不怕死,但他怕连累她,怕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林诗音打断了他,她的目光在月光下清澈而坚定,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表哥,你不用说了。无论去哪里,是刀山还是火海,诗音都会在你身边。” 她微微用力握紧他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我会用我的医术,护你周全。你忘了?我不仅是你的表妹,也是……你的大夫啊。”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但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担忧。
李寻欢心中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遍全身。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成了他最大的慰藉。他低头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就在这时,林诗音忽然松开了他的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只短笛。通体洁白,光泽温润,触手生温。笛身不过尺许长,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流云纹饰,在淡淡的月光下,流转着一种内敛的光华,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这是……?” 李寻欢眼中露出疑惑。他从未见过此物。
林诗音将短笛托在掌心,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异样的郑重:“它叫‘无声笛’。”
“无声笛?” 李寻欢眉头微挑。
“嗯。”林诗音点点头,“看上去,它和普通的笛子没什么不同。但吹奏它,需要一种独特的心法和气息。”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是在伯父……假死之后,有一天夜里,他单独把我叫到书房,将这支笛子交给我。”
李寻欢心中一紧,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