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布，勉强透出些光来。京城还在沉睡，但“保龙一族”的成员，却已聚集在狐影门一处极其隐秘的据点里。这是一间地下密室，没有窗户，只有几盏牛油灯吐着昏黄的光晕，将几个拉得长长的、沉默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壁上。
空气里弥漫着土腥味、蜡油味，还有一股凝重的、化不开的紧张。
李寻欢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旁，桌上没有酒，只有那枚雕刻着五爪金龙的令牌，在灯下闪着幽冷的光。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刚刚磨过的刀锋。龙啸云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困兽。谢颜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李寻安官袍未脱，但眉宇间已没了朝堂上的沉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未知危险的凝重。汪小闲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闭目养神，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隔绝，但谁都知道，这里最清醒的人，或许就是他。
“陛下的重托，大家都清楚了。”李寻欢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密室里异常清晰，“现在，我们像瞎子一样。幽冥鬼姥在哪？‘轮回盘’到底是什么？金刚门想用它做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要斩断黑手，得先找到黑手在哪。谢姑娘，狐影门的消息，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谢颜。
谢颜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卷颜色发黄、边缘磨损的羊皮纸，缓缓在桌上铺开。纸上用暗红色的朱砂勾勒出蜿蜒的线条和古怪的符号，那是一张西域诸国的简略地图，但与寻常地图不同，上面标注的不是城池关隘，而是一些令人费解的名称和标记：死亡之海、魔鬼城、幽灵泉……还有一个个用骷髅头标记的区域。
“这是狐影门三代人搜集的秘档，”谢颜的声音清冷，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关于西域金刚门，以及……和它有关的古老传说。”她的指尖，点向地图上一片广袤而模糊的区域，“金刚门，在那里盘踞了超过一百年。根深蒂固。但他们的目的，从来不只是称霸西域。”
她的指尖沿着一条虚幻的路线移动：“他们的核心教义，信奉‘轮回’。不是佛家的因果轮回，而是一种更原始、更蛮荒的力量——命运的轮回。他们认为，气运如同车轮，周而复始，而他们，可以找到撬动这个车轮的支点。”
“这个支点，就是‘轮回盘’。”谢颜的指尖停在一个用血色圆圈标记的地方，旁边用古波斯文写着几个扭曲的字。“在残破的经文碎片里，它被称作‘命运之轮’，或者……‘气运之匙’。”
龙啸云忍不住哼了一声：“说得玄乎！不就是件宝贝吗？抢过来砸了便是！”
谢颜看了他一眼，目光冷静得像深潭：“龙大哥，如果它根本不是一件‘宝贝’呢？”
李寻安眉头微蹙：“谢姑娘的意思是？”
“根据仅有的线索拼凑，”谢颜的语速放缓，每个字都带着分量，“‘轮回盘’，可能不是一个具体的器物。它更像是一种……古老仪式的核心，一个代称。传说中，它拥有干涉，甚至……强行扭转个人，乃至王朝气运的可怕力量。”
她停顿了一下，密室里只剩下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但是，”谢颜的声音更沉，“施展这种逆天之力，需要极其严苛的条件，和……难以想象的代价。特定的星辰排列，极端的地理环境，还有……”她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愿说出口，“……可能还需要，特殊的‘祭品’。”
“祭品”两个字，像一阵阴风，吹得众人脊背发凉。
李寻安沉吟道：“若真如此，金刚门寻找‘轮回盘’，目的昭然若揭，定然是针对我大明国运。只是……此等虚无缥缈之说，近乎巫蛊，可信度有几分？”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汪小闲，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平静，却深邃得仿佛能看穿虚空。
“宁可信其有。”汪小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幽冥鬼姥的武功，已入化境。她背后的人，图谋必然更大。他们不会为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耗费如此心血。即便‘轮回盘’的力量有所夸大，但它的象征意义，以及它可能引发的动荡，足以撼动人心根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神色：“而且，世间奇术异法，未必尽虚。当年我在西域，也曾见识过一些……超出常理认知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