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皇帝看着这丑陋的一幕,闭目长叹,仿佛瞬间又苍老了许多。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柱后调息的李寻欢和谢颜身上,眼中露出一丝复杂和感激。
“李爱卿。”皇帝虚弱地开口。
李寻欢在谢颜搀扶下,勉力起身行礼:“草民在。”
“今夜之事,朕……已大致知晓。你父子忠心为国,揭发巨奸,救驾有功,朕……感激不尽。”皇帝语气诚恳,带着深深的疲惫,“若非你等,朕恐已遭毒手,这大明江山,亦将落入奸人之手。”
“陛下言重了,此乃草民本分。”李寻欢平静道。他心中并无多少功成身就的喜悦,只有尘埃落定的虚无和疲惫。
皇帝点点头,又看向赵邦瑞:“赵卿家,你如何得知宫中有变,及时率兵入宫勤王?”这也是裕亲王等人的疑问。京营无诏不得入皇城,赵邦瑞此举虽救了驾,但亦属僭越。
赵邦瑞拱手,肃然道:“回陛下!臣并非无诏擅动!臣是接到了先帝密诏!”
“先帝密诏?”众人皆惊!先帝已崩逝多年,何来密诏?
赵邦瑞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火漆密封的狭长铁盒,高举过顶:“此乃先帝临终前,秘密交付于臣父(已故老成国公)之手,嘱托臣父在江山社稷遭遇倾覆之危时,方可打开!铁盒内有先帝亲笔密诏及调兵虎符!臣父临终前又将此盒传于微臣。今夜宫中异动,喊杀震天,臣察觉有变,想起先帝遗训,冒死打开铁盒,方知先帝早已洞悉堃皇子……洞悉此逆贼或有异心,留下后手!臣见诏书与虎符,不敢有误,即刻点兵入宫救驾!请陛下过目!”他说着,将铁盒呈上。
裕亲王连忙接过,检查火漆完好后,打开铁盒,里面果然有一卷明黄诏书和半枚玄铁虎符。他展开诏书一看,脸色变幻,最终长叹一声,将诏书递给皇帝:“陛下……确是先帝笔迹无疑。”
皇帝颤抖着手接过诏书,看完内容,已是泪流满面。诏书中,先帝果然提及对幼子堃皇子心性偏激的担忧,恐其日后生乱,特留密诏虎符于可信武将之手,以备不时之需,并嘱托皇帝若见此诏,需念及骨肉之情,对堃皇子酌情处置,以保全皇家体面为先。
“父皇……父皇……”皇帝泣不成声。原来父皇早已料到今日之局,煞费苦心留下这保全之策。这更衬得堃皇子的所作所为,何其可悲可叹。
堃皇子听完,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喃喃道:“原来……原来他早就防着我……他从来就没信过我……哈哈哈……”他笑声凄惨,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绝望。他一生执念,自以为隐秘的计划,竟早已在父皇算计之中,这打击,比失败本身更让他崩溃。
赵邦瑞又道:“臣入宫时,已分兵控制各门,肃清残敌。据报,汪小闲先生与那妖妇一路激战,已追出西苑,目前不知所踪。”
皇帝拭去眼泪,强打精神,开始处理残局。他看了一眼状若疯癫、失魂落魄的堃皇子,眼中闪过痛楚,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对赵邦瑞和裕亲王道:“堃皇子……勾结妖人,祸乱宫闱,罪无可赦。但……念其乃朕胞弟,且先帝有遗训……废为庶人,圈禁宗人府,非死不得出。其余党羽,如孙德海等,按律严办,绝不姑息!”
“臣等遵旨!”赵邦瑞、裕亲王领命。官兵上前,将彻底崩溃、不再反抗的堃皇子押下。孙德海面如死灰,被拖走时兀自哭嚎求饶。
皇帝又看向李寻欢和谢颜,温言道:“李爱卿,谢姑娘,你二人伤势沉重,功在社稷。朕特准你二人于太医院悉心诊治,待伤愈后,再行封赏。汪先生归来,亦当重赏。”
“谢陛下。”李寻欢和谢颜躬身谢恩。对于封赏,他们并不在意。李寻欢心中牵挂的,是师父汪小闲的安危,以及那逃脱的幽冥鬼姥。天尊(堃皇子)虽已伏法,但幽冥鬼姥和其背后的西域金刚门,仍是心腹大患。
这场惊心动魄的宫廷巨变,似乎随着堃皇子的被擒和京营的掌控,渐渐落下帷幕。金銮殿上的血迹尚未干涸,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真皇帝朱载垕在众人簇拥下,虚弱地坐回龙椅,开始处理善后。裕亲王、赵邦瑞等人忙碌起来。太医上前为李寻欢和谢颜诊治。
李寻欢靠在柱子上,任由太医包扎伤口,目光望向殿外渐渐泛白的天空。这一夜,太长,太血腥。父亲的大仇得报,但他心中却无多少快意。权力斗争的残酷,人性的扭曲,在这场阴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殿外,京城迎来了一个混乱后的黎明。但李寻欢知道,江湖的恩怨,西域的威胁,并未随着宫变的平息而消失。幽冥鬼姥逃脱,金刚门仍在暗处,师父孤身追敌,前路依旧莫测。
而他自己,经过这一番生死洗礼,手中的飞刀,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