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当然,烧的,是我们为他们准备的‘空仓’。”
三日后,一则消息从锦绣庄传遍了成都的大街小巷:锦绣庄老板诸葛琳琅因军需账册泄露一事忧思成疾,心神交瘁,已闭门谢客,庄内事务暂由旁人打理。
然而,无人知晓,在锦绣庄那扇紧闭的门后,诸葛琳琅正与林默不眠不休,对着一张巨大的地图,敲定着一个更为庞大的计划——“双线走私网”。
她们将利用裴景留下的那七处魏国地下织坊作为节点,以锦绣庄的商队为掩护,在魏国边境的七个县城,秘密建立起属于蜀汉自己的织锦工坊。
她们将雇佣当地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流民织造蜀锦,所获利润,则通过另一条隐秘渠道,在魏国境内低价购入粮食,再伪装成商货,源源不断地秘密运回蜀中。
这是一招釜底抽薪之计,用魏国的人力,赚魏国的钱,再买魏国的粮,最终反哺蜀汉。
计划敲定的次日清晨,机灵的阿翠便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行商装扮,带着一支小小的商队,从成都北门悄然出发。
她的怀中,藏着一枚由林默亲手交给她的铜牌。
那铜牌上,雕刻着一只口衔药草的凤凰图案——这既是南中孟氏医馆的信物,也是开启这条全新商路的通关凭证。
地窖中,日夜轮转。
裴景的意志在无尽的灼痛与孤寂中被一寸寸消磨。
他听着外面巡逻士卒的闲聊。
“听说了吗?大都督下令了,今年南中和汉中大丰收,所有新粮已经全部运到沔阳大营的粮仓里了,堆得跟山一样高!”
“那可得看紧点!这要是出了岔子,咱们都得掉脑袋!”
闲言碎语,如同一道惊雷,在裴景脑中轰然炸响!
空仓计!
他瞬间明白了林默的图谋!
林默不仅要让影卫们扑个空,还要用这个“堆满粮食”的假象,将他们彻底引入绝地!
这是一个针对影卫的必杀之局!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成为葬送同袍的罪人,怕自己成为司马都督宏图大业上的一个耻辱污点。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要见林默!我要见他!”
当林默再次踏入这阴冷的地窖时,裴景那双曾经桀骜不驯的眼睛里,只剩下灰败的乞求。
他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颅,声音微弱却清晰:“十五日夜,三更天……影卫会从褒斜道南口的一处瀑布后潜入……他们的目标,不止是粮仓……”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林默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有你。领队之人,是‘影’字第一号,他奉有死令,不惜一切代价,刺杀镇南大都督。”
林默静静地听完,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明日的天气。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地窖。
“传令各部,按原计划行事!”冰冷的命令回荡在走廊里。
然而,当他走到书房门口时,却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边翻滚的阴云。
他对身后的亲卫统领巴图低声吩咐道:“让斥候营准备‘火引三叠阵’。第一层,设在瀑布后,诱敌深入。第二层,于粮仓外围,围而不歼。”
林默的目光幽深如夜,继续说道:“第三层……放一人走。”
“放谁?”巴图终于忍不住问道。
林默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乌云,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个能活着回去报信的人。我要司马懿亲眼看看,他的棋子,是如何变成点燃他自己后院的引信。”
千里之外,洛阳。
司马懿府邸的深院内,他正用手指轻轻梳理着膝上一只苍鹰的羽毛。
一名属下匆匆步入,单膝跪地:“都督,南方急报。许昌、宛城的黑市上,突然出现大批蜀锦,做工精良,但价格……比市价低了整整三成。”
司马懿抚摸鹰隼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却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好一招釜底抽薪……倒是有些章法。”他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只是,火势太大,有时候……也会烧了那个执火之人。”
十月十四,夜色渐深。
汉中平原的风开始变得狂躁,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一般,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所有的星光与月色,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
沔阳大营外,那座被传言堆满了新粮的巨大仓储区,在风中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静谧得令人心慌。
只有几支火把在风中狂乱地摇曳,将巡逻士兵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万籁俱寂,只剩下风声。
然而,在这风声的掩盖下,似乎有某种更深沉的悸动,正从地底深处,从远方的山峦之间,悄然蔓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