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天水火种(1 / 2)

寒风如刀,割裂夜幕。

林默的身影在飞雪中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那双比星辰更亮的眸子,死死锁定了百里之外的赤谷囤。

他没有片刻停留,翻身上马,低沉而有力的声音穿透风雪:“巴图,带上你的五百勇士,随我来!”

五百名最精锐的羌族骑兵,无声无息地脱离大队,如一群蛰伏在暗夜中的狼,尾随林默向东疾驰。

他们的马蹄包裹着厚厚的毡布,踏在积雪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耳畔炸响,像野兽吞吐着铁锈味的热气;战马喷出的白气撞上冷空,瞬间凝成细霜,附着在唇边、眉梢与缰绳之上,触手即碎,留下刺骨的冰凉。

赤谷囤,这座依山而建的巨大粮仓,是魏军在陇右的命脉所在。

八万斛麦粟,足以支撑数万大军半载之用。

夜色中,它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岗楼上的火把在风雪里摇曳,噼啪作响,火星四溅,映得城墙斑驳如血。

远处传来守军换岗时沉重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夹杂着铠甲摩擦的金属轻鸣,透着一股戒备森严的死气。

“停!”林默抬手,五百骑兵瞬间勒马,人马合一,静得可怕。

连马鼻喘息都被刻意压住,只余下风刮过旗帜的猎猎之声,如同幽魂低语。

他将一枚沾着干涸血迹的帅印和令符抛给巴图,那是从徐质身上缴获的信物。

“记住,你们是刚从寒渊泽溃败下来的残兵,徐将军被羌人围困,命你们前来求援催粮,火速补充后回援。”他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守将若有疑虑,便说羌人大军将至,再不开门,天水郡都将不保。记住,要慌,要乱,仿佛身后追着千军万马!”

巴图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狞笑,他重重点头,带着五百人催马向前。

片刻之后,赤谷囤的吊桥前响起了凄厉的呼喊和杂乱的马蹄声。

“开门!快开门!徐将军有令!紧急军情!”巴图的声音嘶哑而惊惶,他身后的羌兵个个衣甲不整,有的甚至故意在脸上抹了泥和血,一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狼狈模样。

他们颤抖的手指紧攥缰绳,冻裂的掌心渗出血丝,混着汗渍黏在皮革上,每一声喘息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撕扯而出。

城楼上的守将探出头,厉声喝问:“来者何人!深夜叩关,意欲何为?”

巴图高高举起手中的帅印令符,火光下,那“荡寇将军”的印信清晰可辨。

“我是徐将军麾下校尉!羌人主力倾巢而出,我军在寒渊泽大败!将军命我等死战杀出,前来赤谷囤求援!再耽搁下去,整个陇右防线都要崩溃了!”

守将将信将疑,但帅印不假,加之对方那副丢盔弃甲的惨状,以及风雪夜中愈发凄厉的寒风,让他心中的防线寸寸瓦解。

败报,总比捷报更令人信服。

他犹豫片刻,终究不敢担上延误军机的罪名,咬牙下令:“放下吊桥,开门查验!”

“轰隆隆——”

沉重的仓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巴图的眼神瞬间由惊惶转为野兽扑食前的幽冷杀机!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了进去,口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狼嚎:“苍狼的子孙们,为了荣耀!”

五百骑兵瞬间撕下伪装,化作五百头出闸的猛虎,雪亮的弯刀在火光下划出死亡的弧线,破风之声尖锐刺耳,伴随着骨骼断裂的闷响与濒死者的哀嚎。

守军猝不及防,在狭窄的甬道内被冲得七零八落,鲜血溅上墙壁,尚未冷却便被寒风吹成暗红薄霜,空气中弥漫着铁腥与焦木混合的气息。

巴图一马当先,直扑岗楼,手起刀落,斩断了用于传讯的烽燧引线。

几乎同时,数支火箭射向囤内堆积如山的账册文书,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映得血红。

火焰舔舐纸页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热浪扑面而来,灼得人脸皮发烫。

然而在火光之外,林默早已命亲卫潜入地库密室——那里存放着真正的机要:一张绘于整张羊皮上的《陇右屯田图》,以油蜡封存,防潮防火,触感坚韧滑腻,边缘微微卷曲,墨线勾勒出山川、屯田、哨卡与驰道,精细入微。

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风雪,姜维率领的轻骑终于自街亭方向赶到。

远望而去,只见赤谷囤上空浓烟滚滚,与漫天飞雪交织在一起,景象骇人。

他心头一紧,待看清囤上飘扬的乃是蜀汉旗帜时,那份紧张瞬间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大人!”姜维翻身下马,快步走向那个独立于仓城之上的身影,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竟能以一人孤身入羌,换得此千里奇袭之机!伯约,服了!”

林默转过身,脸上不见丝毫得色,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豪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迎上前,将那份刚刚取出的羊皮地图递给姜维:“伯约兄,这不是结束,恰恰是开始。”

姜维展开地图,瞳孔骤然一缩。

那竟是一份标注得无比详细的《陇右屯田图》,魏军在陇右的所有军屯、民屯、哨卡、驰道,无一遗漏。

指尖抚过墨迹未干的“陈仓道”三字,仿佛能听见车轮碾过黄土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