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成都夜雨(1 / 2)

雨幕如垂,林默的车驾碾过青石板时,车轮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车帘。

他隔着半幅帘子望着宫殿的飞檐在雨雾里若隐若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封辞表——墨迹未干的“请归南阳“四字,在雨气里泛着冷意。

“将军,到了。“车夫的声音裹着雨声撞进来。

林默掀帘的手顿了顿,宫门前两盏灯笼被风卷得摇晃,烛火在雨珠里晕成模糊的红点,像两滴要坠未坠的血。

跨进殿门时,潮气裹着药香扑面而来。

林默垂眸避开廊下侍卫的视线,却在抬眼的刹那,后颈泛起凉意——李严正立在榻前,玄色官服的下摆扫过鎏金烛台,手中握着的铜虎符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榻上的刘备闭着眼,喉间发出断续的喘息,原本红润的面容此刻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镇南将军来了。“李严转身,嘴角扯出半分笑意,“陛下等你许久了。“

“主公!“林默跪到榻前,见刘备睫毛颤了颤,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他。“默儿...“刘备的手从锦被下伸出来,枯枝般的手指抓住林默手腕,“朕这身子,自己清楚...“他气息急促起来,目光扫过立在阴影里的李严,又迅速收回,“你...可还记着去年,你说要替朕看这天下太平?“

林默喉头发紧。

前世史书中刘备崩于永安宫的场景突然涌上来——那时诸葛亮在成都,李严在江州,没人守着这盏将熄的灯。

可此刻李严的官服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痕,显然是刚从宫外赶来。

他想起昨夜李恢说的“陛下咳血三日,只宣了尚书令侍疾“,心里的弦又紧了几分。

“陛下万安。“林默将手掌覆在刘备手背,“臣昨日还同蒋琬合计着,等陛下好了,要去看新造的连弩——“

“连弩?“李严突然插话,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册籍,“前日杨仪来报,说火器营占了太学旧址,学子们都在议论'奇技淫巧乱国'。陛下当年入蜀,最恨的便是废经术、尚机巧。“他说罢,目光似有若无扫过林默腰间的玉牌——那是刘备亲赐的“破虏“佩。

林默心里冷笑。

李严这是在提醒刘备,他才是守着“汉家旧制“的老臣。

他垂眼时瞥见刘备的指甲盖泛着青灰,想起苏锦密报里犍为郡的陈米,想起李严心腹在成都串联的“清议“,喉间的热意突然涌上来。

“陛下,臣有肺腑之言。“林默突然提高声音,“臣这些日子总想起当年在荆州,您带着我们吃草根啃树皮,却把最后半袋米留给伤兵。如今蜀中米仓满了,可若有人把军粮捂出虫,把火器说成妖物...“他顿了顿,手指轻轻碰了碰刘备手背,“那才是真的乱国。“

榻上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李严上前一步要扶,却被刘备抬手推开。“默儿...“刘备喘着气,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你...你去查查...朕信你...“话音未落,他又瘫回枕上,眼尾渗出泪来。

雨不知何时小了。

林默退出殿时,李严跟在他身后,玄色官服的下摆扫过湿滑的青石板。“将军今夜住偏殿吧。“李严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陛下这身子,指不定什么时候要召你。“

林默应了,转身时瞥见李严袖中露出半卷黄绢——那是皇帝的手诏格式。

他脚步未顿,心里却记下了:李严已经在草拟诏书了。

二更天,偏殿的窗棂被轻轻叩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