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的到访,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复,另一股来自远方的强劲气流,便再次搅动了我的世界。
周一早上,我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准备开始一周的工作,一眼就瞥见桌上躺着一封熟悉的乳白色铜版纸信封。没有署名,但那张扬遒劲的字体,我一眼就认出是赵瑞龙的。
距离他上一封邀请我“下海”的信,才过去不到两个月。这次,他又要说什么?
我拿起信封,手感依旧温润,带着南方沿海城市特有的潮湿气息。撕开封口,里面只有薄薄一页纸,但上面的内容,却比上一封更加咄咄逼人,甚至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炫耀和轻蔑。
“致远兄台鉴:
南国一别,倏忽两月。前信邀兄共襄盛举,惜无回音,想必兄仍眷恋衙斋,甘之如饴。
弟近日于南海之滨,偶得机缘,参与一地产项目。不过旬月之间,账面浮盈已逾此数。”——信纸空白处,他用钢笔随意写下了一个让我眼皮直跳的数字,那是我在研究室辛苦工作十年也未必能攒下的金额。
“昨日与当地官员宴饮,谈及内地官场,皆言‘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乃常态。像兄这般有志青年,埋首于文山会海,周旋于案牍劳形,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何日方能崭露头角?即便侥幸得遇贵人,如周副秘书长者,赏识一二,然则依体制内升迁之缓,论资排辈之苛,待到主政一方,兄华发已生,壮志恐亦消磨殆尽矣!”
看到这里,我的呼吸不由得一窒。他不仅知道周副秘书长赏识我,甚至连“主政一方”这种我内心深处偶尔掠过的、自己都不敢细想的念头,都被他如此直白、甚至略带嘲讽地点了出来。他在省城,或者说在某个圈子里,有着怎样的信息网?
“此间天地,绝非内地官场可比。规则简单,成败立判。资本所向,权力亦需让路三分。弟之‘瑞龙实业’,近日又获港资青睐,前景不可限量。虚席以待,再问兄台:可愿抛却桎梏,共逐时代浪潮?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若兄仍执意固守,他日弟携巨富归省,与兄同桌,恐兄仅为一陪坐之小吏耳。言尽于此,望兄三思。
顺颂
时祺!
弟:瑞龙谨启
xx年x月x日于南海之滨”
信看完了。
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愤怒地将信纸揉成一团,反而异常平静地将它轻轻放回桌面。
但内心深处,却掀起了比上一次更加汹涌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