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理想的第一次破灭(1 / 2)

张主任那番“委婉的批评”,像一场无声的冷雨,将我心里那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浇得透心凉。

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整整一个周末。窗外是省城周末特有的喧嚣——孩子们的嬉笑声,小贩隐约的叫卖,远处工地施工的轰鸣……但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份被宣判“死刑”的报告,以及张主任那些看似温和却字字诛心的话语在反复回响。

“个别案例……不能代表主流……”

“个人情绪……不够客观冷静……”

“敏感地带……影响稳定……”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曾经坚信不疑的某些东西。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太幼稚、太偏激了?是不是我真的如张主任所说,只看到了局部的、阴暗的角落,而忽略了阳光下大片的田野?是不是我那份饱含激情的报告,真的只是一篇不合时宜、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问题清单”?

我想起大学时代,在图书馆如饥似渴地阅读那些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着作,与陈默他们彻夜争论国家前途、民族命运,那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豪情仿佛还在胸中激荡。我以为,毕业后进入政策研究室,拿起笔,就能参与时代的书写,就能为底层民众的疾苦发声,就能推动一些哪怕微小的改变。

多么天真,多么可笑!

现实给了我沉重的一击。它告诉我,在这里,笔不是自由的,它必须遵循某种看不见的规则和边界;声音不是随意的,它必须符合某种预设的基调与和弦。真实,有时候是一种奢侈品,甚至是一种“负资产”。

一种巨大的幻灭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感觉自己像那个与风车搏斗的堂吉诃德,满怀热血地发起冲锋,却被现实这架冰冷巨大的机器轻轻一弹,就狼狈地摔倒在地,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周一,我强打起精神去上班。脸色想必是憔悴的,眼神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老张看到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里分明写着“早就告诉过你”。其他同事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投向我的目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或者还有一丝“又一个被现实教育了的年轻人”的了然。

我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着那些格式固定、内容空洞的文件。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曾经觉得充满挑战和意义的工作,此刻变得如此乏味和虚无。

中午在食堂吃饭,我也刻意选了个角落,独自一人。看着周围同事们谈笑风生,讨论着家长里短,或者交流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道消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环境的格格不入。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脸色这么差,病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抬头,是王伯年老师。他端着餐盘,关切地看着我。王老师是我们研究室的老人,也是少数几个还保持着一些书卷气和独立思考的人,平时对我颇多指点。

我勉强笑了笑:“没事,王老师,可能就是有点没休息好。”

王老师在我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摆放好自己的碗筷,看似随意地说道:“年轻人,休息好很重要。不过,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没睡好,倒像是心里有事。”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份报告的挫折,像一块难以启齿的伤疤。

王老师也没有追问,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总觉得手里这支笔,能写尽天下不平事,能唤醒世间糊涂人。后来啊,碰的钉子多了,也就慢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