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常想，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
可命运偏偏拐了个弯。
进了盛家门，她才算真正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吃的是细米白面，穿的是崭新洋布，睡觉有棉被盖。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盛家还托了层层关系。
就因为她当年在知青点里会吹口琴，竟然把她安排进了镇上的小学，当了个音乐老师。
那是多少人眼红都得不到的铁饭碗。
每月有固定工资，年终还有粮油补贴。
走在街上，人家见了都得叫一声盛老师，连镇长见了也点头打招呼。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有了尊严，有了体面。
而这一切，全靠她这张脸。
那年照相馆拍的结婚照，摄影师都夸她天生丽质。
大队长一眼相中她，不是因为她能吃苦。
而是因为她站在人群里，干净又打眼。
所以，从那以后，她打心眼里信。
漂亮，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无论走到哪儿，只要你长得好，机会就比别人多，路就比别人宽。
哪怕到了现在，年纪大了，眼角有了细纹，脸颊略显松弛。
她依旧觉得自己比城里那些老太太强。
那些人穿着臃肿，面色发黄，走路都佝偻着背。
可她呢？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旗袍剪裁得体，出门还得擦点胭脂。
哪怕只是去菜市场，也得让人看得起。
至于盛初夏，在她眼里，打小就是个傻胖墩。
小时候圆滚滚的，走路都晃，像个糯米团子。
脸上肉嘟嘟的，眼睛小得像两道缝，一笑起来就看不见眼珠。
性格还闷，不爱说话，老师提问半天答不上来。
又笨，又丑，哪儿哪儿都不招人待见。
就连盛老太太自己，也从来舍不得多看她一眼。
心里总觉得，这孩子白白浪费了盛家的血统。
可就在这天，一听女儿嘴里蹦出那句话，她心头咯噔一下。
眉头刚要皱起来，却又硬生生压住了情绪。
这一瞧，她整个人愣住了。
站在那儿的姑娘，和她记忆里那个又黑又胖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头发柔顺地垂在肩头，发梢微微卷着。
身上穿了件素色的连衣裙，袖口滚着花边。
可就这一眼，她心里清清楚楚地明白过来，女儿说得没错。
小雅确实有几分像她年轻时的模样。
那眉骨的弧度，鼻梁的挺直，都带着她当年的影子。
可唯独那双眼睛……不一样。
那双眼睛大而清亮，瞳仁漆黑如墨，眼尾微微上挑。
老头子年轻时，就是靠着这双眼睛让人过目不忘。
可如今，那双眼睛竟出现在盛初夏脸上。
之前胖得眼皮都堆成三层，耷拉着遮住了大半眼球，谁看得出什么？
如今瘦了下来，脸型变了，五官都舒展开了。
眼窝深得像藏着星星，睫毛又密又长，黑得发亮。
盛老太太盯着那双眼睛，越看越像。
忽然间，一股热流直冲鼻腔，鼻子一酸，眼底瞬间泛起水雾。
她嫁进盛家几十年，和老头子吵过、闹过，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嫌他烟抽得凶，嫌他话少冷脸。
可到头来，人家心里从没亏待过她。
那年冬天的大火，烧得整个院子都塌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