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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悟“静”观星要(2 / 2)

小吏虽有疑虑,还是依言去了。七日后,暴雨连下三日,黄河水位暴涨,浊浪几乎漫过堤岸,却终究没能冲垮加固过的堤坝。下游村庄安然无恙,反倒是上游一处没做防备的驿站,被漫溢的河水淹了半尺,驿丞一家蹚着水搬家时,还念叨着“早知道该听尹公子的”。尹喜站在缸前,看着暴雨砸出的水洞又被静水填满,忽然彻悟——静不是不作为,是不为妄为;不是冷眼旁观,是在沉静中看清形势,再行止有度。

静坐渐入佳境后,他的观星术也添了层通透。从前看星象,如在雾里看画,只能辨出个大概轮廓;如今心一静,竟能从“角宿初现”的角度,算出三日后的风向——角宿为苍龙之首,其初现方位偏南,则南风盛,偏北则北风起;从“参宿起落”的时差,推知麦收的最佳时机——参宿“昏见则麦熟,晨见则麦收”,起落时差长短,能定收割的早晚。

有次秦国的星官到访,捧着卷《甘石星经》来辩星理。那星官是老派人物,信奉“星象定吉凶,如规矩定方圆”,翻到“荧惑逆行守心”的篇章,便问尹喜:“《甘石星经》明言‘荧惑守心,王者恶之’,去年我秦地荧惑逆行入心宿,朝野皆惧,不知尹公子以为主何吉凶?”

尹喜没直接回答,只指着水缸里的月影:“您看这月亮,正着看是圆的,倒着看也是圆的,水里看是碎的,天上看是整的。吉凶不在星,在看星的人,在应星的事。”他取出秦国的星图,指着心宿旁的玄氛记录,“去年荧惑守心时,秦地玄氛虽有躁动,却无戾气,反有锐意,可见是‘变革之动’,非‘丧乱之动’。”

秦星官起初不屑,认为这是“离经叛道之言”。可半年后,秦国因“荧惑守心”而整肃吏治,废除了几项苛政,百姓怨气渐消,秋收时竟迎来了难得的丰年。秦星官专程派人送了幅《荧惑顺行图》过来,图上题着四个篆字:“静照万物”。

这日清晨,尹喜坐在缸前,看着水面映出的紫微垣。晨雾从谷中漫来,漫过缸沿,把星象的倒影泡得朦胧,像一幅被打湿的水墨画。他忽然想起终南山隐士临别时的话:“星象是天地的呼吸,你得先学会屏住自己的呼吸,才能听见。”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水面。波纹里的紫微垣碎了,化作点点星光,随着涟漪荡开,又慢慢聚起,复原成垣墙、帝座、辅星的模样。像极了这三十日的自己——从被星经条文捆住的焦虑,到与杂念共处的坦然,再到如今随遇而安的平静。案头的星图上,他用朱砂圈出今日的心宿,那三颗星在晨雾中微微发亮,中央一星最明,如跳动的心脏。他在旁注了行小字:“心不动,星自明。”

水缸里的水又静了,映出的不仅是星象,还有他自己的倒影。鬓角的白发似乎淡了些,或许是晨光的缘故;眼神里的燥气被晨雾洗成了温润,像被静水养透的玉石,虽不耀眼,却有内敛的光。他想起三年前游学燕赵时,老猎户说的“斗柄指北,天下皆冬”,那时只当是辨别季节的口诀,如今才懂,斗柄的指向从不会错,错的是人心的浮动,让人看不清、认不准。

远处传来郡守的笑声,他今日要去城东的太昊庙祭天,路过尹府,便在墙外喊道:“尹公子,今日天朗气清,正是祭天的好时候,同去看看?”

尹喜摇头,指着水缸:“郡守请看,我在这儿,已经看见天地了。”

郡守探头进来,见他对着水缸出神,便笑着摇摇头,带着随从去了。阳光爬上缸沿时,水面的星影与天光交融,紫微星的倒影与晨光中的尘埃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哪是心里的明。尹喜知道,这“静”字,原是观星的钥匙,也是打开自己的钥匙——星象从不是定数,正如水缸里的倒影,会被风搅乱,会被雨打碎,但最终,总会回到它本来的模样。而他要做的,只是守着这份静,看清楚那“本来模样”。

案头的《夏小正》被风掀开,停在“心宿三星中央明”那页。尹喜提笔,在空白处写下:“静者,非无声,乃万物之声皆能入耳,而心不随声动;非无念,乃万千念头皆能入怀,而神不随念移。”墨迹落在纸上,像滴入静水的墨,慢慢晕开,却不浑浊,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出一片沉静的黑。

水缸里,一只蜻蜓点过水面,漾开的波纹中,心宿的倒影轻轻晃动,却始终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