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帐外迟疑与前路彷徨
暮色彻底漫过联军大营时,偏帐外的守卫换了第三拨。赵玉娥靠在帐壁上,耳朵始终贴着重叠的帐布,听着外面侍卫的脚步声从清晰到模糊——方才换班时的喧闹散去后,营寨深处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咚——咚——”两下,是亥时了。
她悄悄挪到帐后,指尖再次触到那根松动的木柱。白日里被侍卫加固过的麻绳已被她用发簪磨断了大半,只余下细细一缕,只要再用些力,就能推开缝隙。赵玉燕坐在草席上,借着帐顶漏下的月光,看着姐姐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底满是不安。
“燕儿,过来。”赵玉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见妹妹缓缓起身,连忙招手,“你听,外面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应该是另一个侍卫去那边的营帐取暖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们趁他没回来,赶紧走。”
赵玉燕走到帐后,果然只听见一道缓慢的脚步声在帐前来回踱步,偶尔还夹杂着侍卫搓手呵气的声音。她咬了咬下唇,刚要弯腰去帮姐姐推木柱,却又猛地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赵玉娥察觉到她的退缩,眉头皱了起来,“再磨蹭,等侍卫回来就走不了了。”
“姐姐,我……”赵玉燕的声音发颤,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眼角泛着的水光,“我不想走了。要走,你自己走吧。”
赵玉娥的手顿在木柱上,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你说什么?白日里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要去汴梁找爹,要陪在他身边。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怎么突然变卦了?”
“我不是变卦。”赵玉燕用力摇了摇头,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都泛了白,“姐姐,你好好想想。我们现在溜出去,侍卫发现我们不见了,第一个反应是什么?肯定是去告诉柴宗训啊。”
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又连忙压低:“柴宗训要是知道我们逃了,会不会直接派兵来追?他之前虽然说‘不许伤我们分毫’,可我们这次是私自逃跑,他会不会以为我们要去给爹通风报信,恼羞成怒?”
赵玉娥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却被赵玉燕打断:“还有符太后!你忘了白日里我们听见侍卫说,符太后派了人来营里?要是侍卫不先告诉柴宗训,反而直接去汇报给符太后,怎么办?”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眶也红了:“符太后一直看我们不顺眼,之前在汴梁的时候,就总说我们爹是‘乱臣贼子’。要是让她知道我们逃了,她肯定会说我们是‘助纣为虐’,说不定还会逼着柴宗训对爹下死手。姐姐,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啊。”
赵玉娥沉默了。她刚才满脑子都是“逃出去”,竟没想起这一层。符太后的手段,她们在汴梁时就见识过——当年爹刚掌兵权时,符太后就曾暗中派人去爹的军营里挑拨离间,若不是爹手下的将领忠心,恐怕早就出了乱子。如今她们落在联军大营,符太后本就对她们心存忌惮,若是再被她抓住“逃跑”的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可我们也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啊。”赵玉娥的声音软了下来,她走到妹妹身边,抬手想拍她的肩膀,却又停在半空,“三日后就要攻城了,我们要是不赶紧去汴梁,怎么知道爹的情况?万一……万一联军攻进了城,爹他……”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可两人都明白那未尽的担忧。赵玉燕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却坚定了些:“姐姐,我们留下,反而能让柴宗训放心。你想啊,我们安安稳稳地待在帐里,他就不会觉得我们要搞小动作,也不会因为担心我们而分心。说不定他还会念着旧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劝爹归降,给我们一家留条活路。”
她拉着赵玉娥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一股韧劲:“你说我们分开走,一个留下一个走,可这样更会让他们怀疑啊。要是我留下,你走了,侍卫肯定会逼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要是不说,他们会不会对我动手?要是我说了,他们去追你,你不还是会被抓住吗?”
赵玉娥看着妹妹认真的眼神,心里一阵发酸。她一直以为燕儿还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丫头,却没想到,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燕儿已经学会了思考这些复杂的事。她想起白日里燕儿扑到侍卫面前说“我不逃了”,想起燕儿靠在她肩膀上小声哭,忽然觉得,或许燕儿说的是对的——她们现在逃跑,不仅救不了爹,反而会把自己和爹都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可此去路途遥远,路上要是碰上追兵,或者我们爹的兵和联军在前边交战,肯定不会顾及我们的。”赵玉燕又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白日里我们逃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侍卫射箭的时候根本没手下留情。要是我们真的逃出去,在半路上被联军的士兵抓住,他们可不会像柴宗训那样对我们手下留情,说不定直接就把我们杀了,还会说我们是‘逃兵的家眷’。”
她顿了顿,看着帐外那片被月光照亮的柳枝,声音柔和下来:“姐姐,我们留下吧。柴宗训虽然把我们关起来了,可他没亏待我们——白日里送的菜饼是我们小时候爱吃的,晚上还让厨房送热汤。他心里还是念着旧情的,对不对?我们再等等,等三日后攻城,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赵玉娥没有说话,她走到帐帘边,小心地掀开一条缝隙。月光下,那名侍卫正靠在柳树下,双手揣在怀里,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快要睡着了。不远处的营寨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灯笼的光在风里晃啊晃,映得地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她想起爹在汴梁府里教她们读书时说的话:“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只看眼前的路,还要想想身后的坑。”那时她只当是爹在教她们读书的道理,现在才明白,这道理用在人生的选择上,更是如此。她们现在逃跑,看似是“去找爹”,实则是在往“坑”里跳——不仅救不了爹,还会让柴宗训为难,让符太后找到对付爹的借口。
“姐姐?”赵玉燕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我们留下,好不好?”
赵玉娥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帐帘,转过身看着妹妹,点了点头:“好,我们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