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回答(3)(2 / 2)

用她那特有的、甜腻中带着刀子的语调开始了: “哎呀呀,这怎么能是‘烦’呢?我这不是在关心您吗?波波塔塔维奇先生,或者说……不知名的先生?您看,您辛苦潜入选拔之地,‘救’了那么多人,‘恰好’又遇到了队员和鬼‘同归于尽’,最后还‘侥幸’生还,拿了五倍工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值得我好好‘请教’一下呢?我若是不问清楚,岂不是辜负了您这番精彩的‘表演’和忍大人的信任?”

她语速不快,字字句句却都精准地戳在他试图掩盖的真相上,用最“礼貌”的语气,进行着最犀利的挖苦和质问。

他:“……”

他彻底无语了。面对这种软硬不吃、逻辑清晰又步步紧逼的诘问,任何辩解或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沉默以对,像一块被浪潮反复拍打的礁石。

蝴蝶忍就那样站在他面前,一句接一句,不重样地、条理分明地细数着他的可疑之处,从行为到动机,分析得头头是道。她似乎有无限的精力和词汇来支撑这场单方面的“审讯”。

然而,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不是因为词穷。 而是因为……眼眶里不受控制涌上来的温热和模糊。

连日的疲惫,积压的委屈,被欺骗的愤怒,还有眼前这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敞开心扉的固执……所有情绪在这一刻混杂在一起,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冷静和强势。

她猛地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试图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刚才那个言辞锋利、步步紧逼的虫柱消失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被伤透了心、感到无比疲惫和难过的……十九岁的女孩。

她的无声落泪,比之前任何一句质问都更具杀伤力。

他沉默地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和无声滑落的泪水,那冰冷的面具似乎也无法完全隔绝这份无声的控诉。

他抬起手,默默地、有些笨拙地,用指腹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

蝴蝶忍猛地偏头躲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未消的倔强: “我不要你管。”

他的手停顿在半空,然后缓缓垂下。面具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疲惫:

“早知如此……”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何必徒增悲伤。”

他看着她,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那份试图将她推开的决绝, “你就当……认不出我算了。”

这句话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伤人。 它是在否定所有的交集,否定她所有的努力和坚持,否定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无论是争吵还是短暂的平和。

他宁愿她将他彻底遗忘在虚假的“波波塔塔维奇”身份之后,宁愿她从未看穿,这样,她便不会因他而落泪,不会因他而“徒增悲伤”。

这是一种以保护为名的,最彻底的放弃。

蝴蝶忍的泪水涌得更凶,她甚至没有去擦,任由它们滑落,声音带着哽咽,却执拗地戳破他最后那层自欺欺人的伪装:

“你以为……你取‘波波塔塔维奇’这种……这种可笑的名字……我看不出来吗?”

她抽泣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呼吸里挤出来的, “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开心……哪怕只是……觉得这名字好笑一下……”

她太了解他了。

了解他那笨拙的、隐藏在层层冰壳之下,偶尔泄露出的一丝,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那荒诞的名字,与其说是伪装,不如说是一个别扭的、试图缓和气氛的、失败的小把戏。

而这小心翼翼的、近乎可怜的“试图”,在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心酸彻底引爆。

她看穿的,不仅仅是他隐藏的身份,更是他那矛盾重重、自我挣扎的内心。

这份看穿,带来的不是胜利的快感,而是更深、更无力、也更悲伤的痛楚。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座被风雨侵蚀的孤崖,既没有再次为她拭泪,也没有出言安慰。

在蝴蝶忍崩溃的哭泣声中,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飘忽的语气,低声陈述了一句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话:

“……以前有个人对我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啜泣。

“爱是升华。”

他顿了顿,仿佛在咀嚼这几个字沉重而苦涩的含义, “它的含义是……总是想着,能为他做些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囚笼,放出了那只名为“茉莉”的幽灵。

他将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所赋予他的定义,在此刻,毫无预兆地摊开在了蝴蝶忍面前。

这并非表白,甚至不是对眼前人的解释。 这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碎的剖白。

他在告诉她,他理解的爱,是奉献,是给予,是“能为对方做什么”。

而在他看来,面对蝴蝶忍,他所能做的、唯一“对”的事,或许就是……远离她,不让她卷入自己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痛苦,不让她承受可能再次失去的风险。

他认为这才是对她好的方式,这才是基于他那被“升华”所定义的爱,所能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哪怕这选择,会让她如此悲伤。 哪怕这选择,让他自己也深陷泥沼。

这句话,解释了他所有矛盾行为背后的核心逻辑,也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矗立在了两人之间。

他看着她被泪水浸湿的脸庞,听着她那看穿一切却又因此更加痛苦的哭泣,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最清晰、也最残忍的请求。

他的声音不再飘忽,不再掩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决绝,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

“放我走吧。”

他重复了一遍,仿佛要确保这三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心底: “我亲口,清晰……对你说。”

这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通知。

是他卸下所有伪装、所有迂回之后,给出的最终答案。

他承认了她的看穿,承认了那些未言明的纠缠,然后,用最直接的方式,斩断它。

“放我走吧。” 这比任何谎言和沉默都更伤人。

因为它意味着,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靠近与推拒,最终指向的,都是这个他坚定不移想要抵达的终点——离开她。

他将选择权,连同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一起,硬生生塞回了她的手里。

他看着她因自己的决绝话语而陷入死寂的沉默,那双盈满泪水的紫眸空洞地望着他,仿佛灵魂都被抽离。

或许是不忍,或许是想在离开前,让她明白些什么,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带着追忆的复杂情绪。

“其实……”

他轻声说,目光似乎透过她,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波波塔塔维奇’这个名字……是我一个朋友的名字。”

他顿了顿,嘴角在面具下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带着无尽的涩然: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会笑……”笑这个名字的古怪,笑它带来的滑稽感。

但随即,他的语气变得深沉而郑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但那个家伙……哼哼……”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他做到了我定下的规矩。”

他曾经说过,在他的国度,大丈夫会为自己的妻子撑下整片天地。 此刻,他补充道: “他是个爷们儿。”

这句话,分量极重。 它不仅仅是在评价一个朋友,更像是在他心中,为“爱”这个虚无缥缈的词语,立下了一个具象的、沉重的、近乎悲壮的标杆。

那个叫“波波塔塔维奇”的朋友,用行动践行了他所定义的“爱”——那是一种足以撑起天地的责任与担当。

而他自己,或许正是因为目睹过那样的践行,才更加固守着自己的执念,也更加……无法允许自己以“不完整”的、背负着过往的状态,去靠近蝴蝶忍。

他是在告诉她,他并非不懂爱为何物。 恰恰是因为他见过、他定义过、他甚至可能也曾渴望过,所以他才更加无法容忍自己此刻的“不配”与“无力”。

这番突如其来的坦白,像是一把双刃剑,既解释了他为何会用这个古怪的名字(带着对友人的追忆和某种程度的自嘲),也更深刻地揭示了他内心那座无法逾越的高墙——那是由过往的承诺、友人的榜样、以及自我设定的严苛规则共同筑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