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死死锁住许舟。
可许舟依旧垂着眼,仿佛没听见,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枯泽轻轻“呵”了一声,不再追问,只转回头,提起红泥炉上的铜铫,为陆氏面前空了的杯子续上半盏热汤。
白气氤氲。
而此刻,许舟心潮翻涌。
昨日午后,他护送太子与秦王两位殿下,与密谍司派来的接应队伍会合。
本该随队一同返京,可队伍刚启程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自称那间客栈伙计的年轻人便追上来报信:苏朝槿困于延庆。
许舟当即找来个借口溜之大吉。
他单人独马,一路狂奔回延庆方向。
可距离县城尚有十里,便发现官道上设了卡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持枪荷戈,如临大敌,所有车马行人一律不许进出。
问及缘由,只说是“缉拿要犯,全城戒严”。
他亮出羽林军腰牌也无用,领队的把总客客气气却寸步不让:“上峰严令,便是京营指挥使亲至,也得在此候着。”
无奈之下,他只得绕到西面矮山,想寻个城墙防守薄弱处,趁夜色翻进去。可刚摸到山脚一处废弃的砖窑附近——
一袭黑袍的枯泽,便如同从夜色里凝结出来一般,静静站在了窑口。
他甚至没有带随从,只孤身一人,却让许舟瞬间汗毛倒竖,手按在了刀柄上。
枯泽当时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许舟,你在找苏朝槿?”
第二句是:“跟我来吧。”
然后,枯泽便转身走向这座孤零零的荒村农舍。
许舟在原地僵立了半晌,最终,还是跟了上来。
他不知道苏朝槿到底在延庆做了什么,竟能捅出这么大的窟窿,惊动五城兵马司封城,更引来了密谍司最深的影子。
此刻,枯泽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石桌上那两杯早已斟好的茶,唇角微扬,竟带上了几分调侃意味:
“需要本座先行试毒,以安二位之心么?”
陆氏没有看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了面前那杯茶。
荀三爷喉结滚动,低声道:“当心。”
陆氏却恍若未闻。
她将茶杯凑至唇边,微微仰头。
昏黄的灯光下,能看见她白皙脖颈上喉管轻轻滑动。滚烫的茶汤入喉,她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空杯落回石桌,发出一声轻响。
“不必。”陆氏的声音依旧平稳,“枯泽大人若想取我二人性命,有的是更干净利落的法子,用不着这般下作。况且……”
她抬起眼,直视枯泽:
“我信枯泽大人这点‘人品’,还不至于在茶里做手脚。”
枯泽静默片刻,忽然轻轻抚掌。
“好魄力。”他眼中掠过一丝欣赏的神色,“本座方才还担心,这上好的蒙顶石花,又要糟蹋一杯。”
他顿了顿,将那点情绪敛去。
“闲话少叙。”
枯泽将双手拢入黑袍宽袖之中:“本座今日特意在此等候二位,只想问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