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那栋原本僻静的副楼,此刻已人满为患。
新的病例被不断送来,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这里脆弱的秩序。
华丽的马车堵塞了通道,衣着体面的绅士和夫人们被担架或搀扶着送入这处充满酒精与未知恐惧的“避难所”。
每一个新来的病人,在经历了最初的诊断和被告知需要特殊辅助时,都上演着一场微缩的人间戏剧。
财政副大臣的夫人被安置在条件最好的单间。
当陈锦涛的助手谨慎地提出中国道士祝福的建议时,她苍白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随即是根深蒂固的矜持。
“道士?祝福?”
她虚弱地重复,声音带着贵族特有的疏离,“我信奉的是上帝,先生。我不认为需要东方的神秘仪式。”
她选择了拒绝,宁愿独自面对方案A那有一定风险的治疗。
隔壁房间的迭戈伯爵,一位以固执和保守著称的老派贵族,反应更为激烈。
他甚至不愿让陈锦涛详细解释,只是挥动着虚弱的手臂,仿佛要驱散什么不洁之物:
“让那些异教徒离我远点!我的病需要的是科学,是欧洲最顶尖的医生,不是巫术!”
他的偏见如同铁壁,将可能的希望拒之门外。
然而,在死亡的阴影面前,并非所有人都能坚守住往日的傲慢。
那位港口来的商人,病得极重,呼吸如同破风箱。
他的家人早已六神无主,当助手同样的问题问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商人那意识模糊的妻子便哭着喊道:
“要!我们要!只要能让我的丈夫活下来,什么都可以!请快让那位大师来!”
更令人玩味的是一位年轻子爵的态度。
他发热不高,但咳嗽不止,在听闻了那位小少爷奇迹般好转的传闻后,他陷入了明显的挣扎。
一方面是对未知力量的怀疑,另一方面是对康复的极度渴望。
他反复向护士确认:
“这真的有用吗?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我的意思是,这符合教义吗?”
在得到护士完全自愿,且已有成功先例的模糊回答后,他最终带着一丝羞赧和巨大的期盼,低声同意了。
走廊里,临时增加的病床排列着。
同意与拒绝的请求声、病人的咳嗽声、家属的啜泣与低语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浓烈的酒精味几乎要压过贵妇们身上残存的香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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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尔塔护士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铁砧上反复敲打。
头痛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肌肉的酸痛让她连翻个身都困难。
作为资深护士,她太清楚自己的症状意味着什么。
她被安置在隔离副楼一个简陋的单间,与那些贵族病人隔开。
陈锦涛医生穿着严密的防护装备走进来,他的眼神透过护目镜,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玛尔塔,体温39.4度,血氧93%。”
他陈述着数据,声音隔着口罩有些模糊,“我们需要开始治疗,使用方案A。”
他例行公事地补充了那句现在对每个病人都必须说的话:“治疗存在风险。如果需要,可以申请来自中国道士的祝福,以降低风险。”
玛尔塔昏沉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小男孩奇迹般好转的画面,心率监控仪上那不可思议的稳定曲线科学与亲眼所见的“神迹”在激烈交锋。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不,谢谢,陈医生。我是护士,我相信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