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马拉的大车、独轮车被佃户们推着、赶着,聚集到地头。
磨得锃亮的镰刀被分发到每一个即将下地的佃户手中。
领航者的农技员们,林庆丰、林满仓、林振土…全都到了地头,做着最后的检查和叮嘱。
赵老蔫接过镰刀,手心全是汗。
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紧张的伙计们,又望了望远处那些治安队士兵和黑压压的围观人群,最后目光落回到眼前这片沉默的、等待收割的麦田上。
心跳得如同擂鼓。
“开镰——”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嗓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
这一声,如同号令。
赵老蔫猛地吸了一口气,弯下腰,挥出了第一镰!
唰!
沉甸甸的麦秆应声而断,那手感,扎实得让他心头一颤。
紧接着,无数把镰刀同时挥下!
唰!唰!唰!
割麦的声音如同骤雨,瞬间响彻田野。
金色的麦浪一片片倒下,被迅速捆扎成结实的麦个子。
汗水立刻从每一个佃户的额头、脊背涌出,但他们仿佛不知疲倦,动作越来越快,眼神越来越亮。
“沉!太沉了!这一捆抵得上往年一捆半!”
惊叹声、喘息声、镰刀割麦的唰唰声、麦捆落地的闷响声交织在一起。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快速倒伏的麦田,盯着那些被迅速捆扎起来、摞得越来越高的麦捆。
每一个麦捆的体积和密度,都远超他们的认知。
丰泰公司派来的管事和账房先生们,在地头摆开了桌子,拿出账本和算盘,严阵以待。
治安队的士兵们背对着麦田,面朝人群,努力维持着秩序,但他们的眼角余光,也忍不住瞥向身后那惊人的收割场面。
孙长河按着腰间的枪套,面无表情,但微微抽动的脸颊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一亩…
两亩…
十亩…
被收割的面积迅速扩大。
打谷场上,临时架起的脱粒机开始轰鸣怒吼。
金色的麦粒如同瀑布般从机器出口倾泻而出,落入准备好的巨大箩筐里,很快堆起尖尖的小山。
“过秤!”
林茂田不知何时也到了现场,声音沉稳地喊道。
几个壮硕的伙计抬起一筐刚脱粒、还带着温热的麦子,挂上大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沉甸甸的秤砣和秤杆上。
掌秤的老先生眯着眼睛,仔细调整着秤星。
现场安静得只剩下脱粒机的轰鸣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三百一十二斤!去皮净重!”老先生嘶哑着嗓子,报出了第一个数字。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多少?!”
“三百一十二?一亩?!”
“俺滴亲娘哎!”
惊呼声、质疑声、狂喜的叫声震耳欲聋。
赵老蔫手里的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愣愣地看着那筐麦子,又看看自己刚刚割倒的一片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浑浊的老眼里涌出,顺着深刻的脸颊皱纹滚落。
这不是梦!
真的亩产过了三百斤!在灾年里!
“下一亩!快!称下一亩!”丰泰的管事激动地声音发颤。
更多的麦筐被抬上来。
“三百零五斤!”
“三百一十八斤!”
“二百九十七斤!”(这块地稍薄)
“三百二十五斤!”
一个个石破天惊的数字被报出来,每一次都引来一片更大的哗然和轰动。
记账先生的算盘珠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几乎跟不上报数的速度。
苏承勇不知何时也骑着马来了,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停在一个高坡上,用望远镜看着这片疯狂而丰收的景象,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金黄的麦粒,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他带来的一个排士兵,无声地散开,加强了外围的警戒,尤其重点看守那些堆积如山的麦粒和正在疯狂作响的算盘。
这已经不是收割,这是一场黄金的盛宴,一场足以震动整个山西乃至北方的农业奇迹!
全县的人都疯了。
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们不信!
那些之前犹豫着没有签协议的地主和佃农,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捶胸顿足,看着那金黄的麦山,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而那些签了协议的,则陷入了巨大的狂喜和茫然之中。
保底?赔偿?他们现在只担心,这么多麦子,家里的粮囤够不够装!领航者公司和丰泰公司,能不能真的把钱和粮,足额及时地给他们!
金色的麦粒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新麦浓郁的香气,和汗水、尘土、以及一种名为疯狂的味道。
收割还在继续,称重还在继续,奇迹,还在继续。
晋城的这个夏天,注定要被这金黄色的狂潮,彻底改写。
而这一切,都仅仅是个开始。
远处,通往县城的道路上,烟尘扬起,更多闻讯而来的人群和车马,正源源不断地向这里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