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引人注目的是,在每一排整齐的院落门前,都平行流淌着一条新挖掘的水道。
水道紧邻水泥路面,用青砖衬砌了边坡,断面呈规整的梯形,底部平整。
此刻水道里空空荡荡,只有新翻的泥土色,正等待着青龙涧溶洞那充沛水源的注入。
可以想象,一旦通水,清流潺潺,门前流水,屋后桑田,将是何等宜人的景致。
“娘!快看!那就是咱家抽签抽到的院子!”一个兴奋的青年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只见一个林家村的年轻后生,搀着他头发花白的老娘,正站在一栋刚刷好白墙的院子前,激动地指指点点。
“您瞧这墙!多厚实!青砖到顶!比咱家那土坯墙强百倍!再看这瓦!又黑又亮,下雨天再也不会漏得满屋接盆了!”青年指着屋顶,眼里全是光。
他老娘颤巍巍地伸出手,抚摸着冰凉光滑的青砖院墙,又踮脚朝院子里张望,嘴里不住念叨:“好…好啊…正房、厢房、灶披间…连牲口棚都盖得这么齐整…这院子,敞亮!真敞亮!做梦都想不到,咱林家村的泥腿子,也能住上这样体面的砖瓦房!这都是托了砚哥儿的福啊!”
老人说着,眼角竟有些湿润。
苏婉贞看着眼前这片气象一新的村落,听着村民们发自肺腑的赞叹,眼中是深深的触动。
她走到路边,俯身轻轻抚摸着身旁一根桑树苗稚嫩的枝条,柔声道:“砚儿这桑树种得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等它们长大了,绿荫成行,桑果满枝,才算给这新家添上了魂儿。”
林砚的目光并未在一期这片近乎完美的样板区停留太久。
他小小的身影转向更广阔的天地。
视线越过这六百栋已具规模的院落,投向后方那片更加浩瀚、尘土飞扬的超级工地!
那里,如同一个沸腾的巨兽,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长。
二期五千栋房舍的庞大蓝图,正在无数工匠和民夫的汗水浇灌下,从图纸上疯狂地跃入现实!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边的地基网格!如同巨大的棋盘,纵横交错,深深嵌入大地。
无数的砖垛如同连绵的红色丘陵,青灰色的瓦片堆积如山,黄沙和碎石堆成了连绵的堤岸,新伐的原木散发着松脂的清香。
搅拌水泥的巨大声响轰隆作响,打夯的号子声雄浑有力,锯木的嘶鸣尖锐刺耳,砖石碰撞的脆响连绵不绝,还有独轮车吱呀的滚动声、牛马的嘶鸣声、工头的吆喝声。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磅礴而喧嚣的声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更传递出一种移山填海、改天换地的无匹力量!
在这片沸腾的黄尘与声浪之中,蚂蚁般密集的人群在脚手架上攀爬,在深深的地基坑里挥汗如雨。
运送砖块、砂浆、木料的独轮车和牛车,在临时碾压出来的土路上穿梭,留下深深的车辙。
一座座房屋的骨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青砖墙一层层垒高,房梁被粗壮的绳索吊起,稳稳地安放。
整个工地弥漫着生石灰、新鲜木料和汗水的混合气息,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
“乖乖!这也太大了!”跟在林砚他们后面看热闹的林家村村民全都看傻了眼。
林三爷张大了嘴巴,指着那片尘土飞扬、人头攒动的浩瀚工地,声音都有些变调,“这得盖多少房子啊?这比咱老林家村大十倍都不止吧?”
带路的工头脸上带着自豪,朗声回答:“老爷子,这才哪到哪!这是二期,整整五千栋!您眼前看到的这片,地桩都打好了,墙也砌起来一大半了!您瞅那边进度快的,”
他指向工地中一片区域,那里许多房屋的墙体已经封顶,开始上梁架檩,“那边,顶多再有两个月,就能起来三千栋!入冬前,保准让那些在工棚里的灾民兄弟,还有更多愿意搬来的乡亲,都能住进这不怕风不怕雪的砖瓦窝!”
林砚静静地站在水泥路的中央,小小的身影在这宏大的建设图景前显得异常渺小,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远处工地上扬起的、几乎遮蔽了半边蓝天的滚滚黄尘。
那尘土,是无数人奋力改变命运的印记,是旧世界被粉碎的残骸,也是新家园诞生的阵痛与希望。
他清亮的目光扫过脚下坚实延伸的水泥路,扫过路旁干涸却已准备就绪的水道,扫过眼前即将交付的六百栋新居,最终定格在那片沸腾着、生长着的五千栋工地上。
稚嫩的童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工地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晨风中散开:
“路修到哪里,房子就盖到哪里!水引到哪里,活路就通到哪里!入冬前,这两万多人,都要有个暖和的窝!”
他弯下腰,小手在路旁干涸的水道里,抓起一把微凉的、带着潮气的泥土,紧紧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