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春,晋城县衙议事厅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长条桌两侧坐满了人:面有忧色的李县长、几位同样焦头烂额的县佐、穿着绸缎长衫或马褂的乡绅地主代表,以及几位在晋城颇有分量的商会会首。
空气里弥漫着茶水的微涩和压抑的焦虑,窗棂透进来的光柱里,灰尘都仿佛因燥热而凝滞不动。
苏伯钧作为分管农桑水利的县佐,坐在李县长下首。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他呕心沥血修订的《劝垦章程》草案。
此刻,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厅内的沉闷:
“诸位,灾情如火,容不得半点拖延。先前呈报的《劝垦章程》,旨在鼓励开荒自救,然杯水车薪,难解大旱之困。今日,苏某在此,对此章程做一补充,更提出一项迫在眉睫的救急之策!”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劝垦章程》补充者,在于‘以水定垦’!”苏伯钧展开一张简陋的草图,指向上面几处标记的山谷,“光靠零星寻找泉眼,如同大海捞针,救得了一村,救不了一县!根子,在于储水!我意,由政府勘定几处关键河谷,择其适宜者,修筑陂塘水库!旱时开闸放水,保灌溉,救禾苗;涝时蓄洪削峰,保田宅,安民心!此乃长治久安之基!”
话音未落,县佐,修水库?这…这工程浩大,所费钱粮何止巨万?如今这光景,县库空虚,百姓困顿,钱从何来?力从何出啊?”
“问得好!”苏伯钧等的就是这句,他目光扫过商会代表和几位大地主,“钱粮之事,正需集众人之力,开辟新路!其一,招商入股!水库修成,沿河良田受益最大者是谁?正是诸位乡贤!政府可明文告示:凡出资入股者,按股享有未来水库放水之优先权、定额水权!更可约定,库区周边因蓄水新淤出的上好田亩,优先折价售予主要出资人!此谓‘以水权、田权引股本’,将诸位的切身利益,与这救命的水库牢牢绑在一起!”
他顿了顿,看向几位粮商布商:“其二,水权专营!政府出地——选定适宜筑坝之处的官荒地皮,招商承建!谁出钱、出粮、组织匠人流民,将合乎规制的水库建起来,政府便将此水库未来二十至三十年的灌溉用水收费专营权,独家授予他!旱年有水便是金,这独家收水费的权力,便是源源不断的稳妥进项!”
这个“卖水”的点子让在座的商人们眼睛一亮,互相交换着眼神,显然在盘算其中的利有多大。
“其三,”苏伯钧声音提高,“便是发债!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政府可印制‘晋城水利建设债券’,面额分大小,小至普通殷实之家亦可购买。债券言明:此债专用于修建某某水库,以水库建成后象征性收取的水费及库区新增田亩赋税作为偿还担保!持债三至五年,官府连本带息偿还!利息高于钱庄存款,更有官府信誉和家乡福祉为保!让全城乃至周边有余力者,其闲钱有安放之处,更能为桑梓积德造福!”
他环视全场,语气斩钉截铁:“水库之利,非一日之功,乃百年大计。然灾情刻不容缓,流民日增,恐生乱象!眼下更有一项工程,既可解燃眉之急,以工代赈,安置流民,又可生财,为水库等长远之计积累资本——那便是:修筑晋城至长治之新路!”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的地图上:“现有官道,坑洼难行,商旅苦之久矣!若能修成一条平整宽阔的收费公路,沿途设卡,按车马货物收取通行费用。此路一通,商货其流,民生便利,所收费用,养路之余,足可反哺投资人!此乃见效快、利长远之举!”
李县长听得频频点头:“苏县佐思虑周详!修路以工代赈,确是良策。然启动之资…”
“物资、工具、招募流民工食,皆需银钱。”苏伯钧接口道,目光投向商会众人,“县里可即刻张榜公告:晋长新路修筑工程,招商承办!凡晋城商会成员,有意承揽物资供应、工具租赁、分段工程者,三日内至县衙工房报名,商谈细则。五日后公开议标,价优、力厚、信誉佳者得!中标条件,公示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