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保重身体。”
我诚心诚意的与他握手道别。
他的骨头很硬,皮肤却很薄,握手时也没什么力气。
出了村委会的大门,看看表,差一刻钟五点。
坐公交车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打车回去的话,还能在此地逗留一刻钟。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李立学的办公室电话。
电话响到自然停止,没人接听。
我于是踱回小花园,坐在那棵树旁的石凳上陷入了思考。
这棵树到底在这里多久了?
树干比一个成年人的胸口窄一点,枝叶繁茂,绿意荫浓。
于天翔就是在这里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在这棵树的某个分枝上留有一道勒痕——这就是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就连这丝痕迹也将烟消云散。
我说的可不只是斗败了的情况,哪怕斗胜了,这座小花园也得拆除。
从规划图上看,化工路两侧必将建设成具有统一设计的、绵延数公里的、兼具休闲、康体、集会等功能的带状公园。
这种公园往往是先破坏后建设。有价值的树木和灌木会被保留,连根拔起、异地栽种,其余的东西一律铲平——这颗树会在保留之列吗?
我仰头看了看,速生法桐,价格便宜长得快,根系薄弱,容易倒伏。
换言之,大概率不会。
城市的建设洪流滚滚向前,在开工剪彩的那一刻,小花园会像车轮前的蚂蚁般化为乌有。
……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掏出手机,打给熟识的风景园林老师。
“喂,不死鸟,”电话那头咯咯坏笑,“感谢来电啊。”
“嘲讽我挨了两刀没死是吧。”
“不,不,不,我在嘲讽你挨了女人六刀都没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最绝的是,捅完六刀,鸟居然还健在!我都无法想象那女孩到底有多舍不得你。”电话那头笑的更欢了,“老秦,你是我的英雄!‘不死’、‘鸟’!”
“少废话!你怎么知道的?”
“你小媳妇上救护车时,身上裹着我的毯子!太不地道了,用我的东西也不说一声,害得我找了整整一上午!”
“回头给你送过去。”
“洗干净了再送回来,带血的我不要。”电话那头止住笑,“我知道你小子打电话肯定有事,但别忙,我先跟你说个不好的消息。昨晚那事儿闹得不小,学生中间有不少风言风语,院长确定是知道了,校长很快也会知道的。”
那恐怕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找机会我再跟他们解释吧。老嫖,眼下我有个专业问题想请教你。”
其实这家伙叫卜雨生,但我经常把卜(bu)念成朴(piao),时间长了就干脆叫他“老嫖”了。
“问吧。”
“咱俩一起做的小花园还记得吧?”
“西岭山西边,挨着化工路的那个?记得。怎么了?”
“里面那棵树,如果迁走,还能活吗?”
老嫖思考了片刻。
“法桐是吧?我记得那是棵老树,胸径差不多得1米了……难说。”
“什么意思?”
“要是树小一点还好,但这棵树太大了,树大则根深,一铲子下去就会伤筋动骨,异地栽种很难存活。我平时遇到这类树,都会建议业主不要迁移,原地保留是最稳的办法。”
“出于某种原因,这棵树必须得迁走。”
“那就只能碰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