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眼神过于凶恶,小幼崽明白了,这个叔叔是真的不喜欢自己,有些发抖。
厄岚还欲质问,竹烟打断了他:“这样是问不出什么的。她要么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轻易套出话来。”
厄岚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做了几次深呼吸:“……先关起来吧。”
竹烟:“别做无用功。”
厄岚:“……”
差点忘了,他可是亲眼看着这小东西瞬移的。
他捏了捏鼻梁,很是烦躁。
本来以为弄来个宝贝。
现在看,是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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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火号”,冥想室。
和一般小打小闹的星际流氓不同,想做到“山火”这个规模,组织的领袖必须是个有头脑、有手腕、有策略的人。
他看似喜怒无常,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实际上所有的决定都经由缜密的思考和判断。
冥想室,就是厄岚用来保持清醒的地方。
房间整体呈圆形结构,墙面用了浅银色的隔音材料,几乎能完全屏蔽外界噪音。
地板是恒温的,铺着柔软的细亚麻垫子。
淡淡的木质熏香氤氲在整个室内,光是嗅一嗅那个香气,都能叫人的心静下来。
在听不见其他声响时,心跳与呼吸声便无限放大。
厄岚在这浓淡相宜的香味中,做了个深呼吸。
他知道,自己怕了。
说来好笑,面对帝国的千军万马他没怕过,面对司澄刺向喉咙的精神力之刃他没怕过,面对穿透肺部的子弹他也没怕过。
可他现在,竟然怕一个三四岁的奶娃娃。
司眠昔——他很快调查清楚了小东西的名字——那可怕的精神力防御,超出了他的认知。
既然屏障这样强,那么,会不会攻击力同样呢?
会不会其实她不是被手下掳来的,而是经由司澄的训练,主动从内部捣毁“山火”?
这样的可能性虽然微小,但不能说没有。
厄岚心烦意乱,根本无法集中冥想。
更叫人心烦的,而且是他不愿承认的,是小幼崽那盈盈泪眼。
他本以为自己一颗心坚硬如铁,过往面对如何哀求、嚎啕都不曾动摇分毫。
可如今,却因为一个小小孩的眼泪,感到难以自控的心软。
自己也没做什么,厄岚焦躁地想,既没有对她进行人身伤害,也没有造成心理阴影,不过就是没按照她的期盼抱她而已。
怎么好像拒绝一个抱抱,就成了绝世大坏蛋?
——不对,他的确是绝世大坏蛋,可不想是这种理由!
厄岚挫败地抹了把脸,决定暂停休息一会儿。
他正要走过去换种熏香,一种细丝般的预感牵制住了他的动作。
不对劲。
厄岚之所以能够逃避司澄、帝国以及各个敌手十余年的追杀,野兽般的直觉必不可少。
他对危险预兆的判断,从未出过错。
比如眼下,一定有谁潜进了冥想室。
要知道,这里是他的专属区域,不仅不和他人共享,任何人想进来都得提前报备。
曾经有刚来的小弟不懂规矩,贸然进来,被他废了一条腿。
最近可没招过新人,谁会那么不懂事?
厄岚狐疑地,掏出从不离身的墙,悄悄释放出精神力,形成探查的场。
在精神力场的范围中,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有人。
他很确定。而且是在门口的位置。
厄岚拿出终端,调出监控。
画面上的人,让他在吃惊后,感到深深的无奈。
门口有个灰粉色的长绒棉软垫,平日里用来放他带来的东西,现在上面趴着一只小幼崽,翅膀合拢当被子盖,睡得正香。
像只初来乍到的小奶猫,巡视一圈后,决定霸占家里最舒适柔软的地方。
好吧,也难怪自己没感觉到,厄岚想,有那种瞬移的能力,小东西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管得住么。
但这孩子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来到这里?是监视吗?还是想发动偷袭?
就在这时,终端响起进入许可。
是竹烟。
厄岚反正也没了冥想的心思,让她进来。
竹烟的动作放得非常轻,绕过软垫,没有吵醒小幼崽。
接着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厄岚。
厄岚:“……不是我让她进来的。”
竹烟:“嗯嗯。”
厄岚:“…………”
他捏了捏鼻梁,很头痛:“我以为我对她的厌恶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竹烟不以为意:“小孩子就是这样,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只由自己决定。”
厄岚:“你怎么好像对小孩很熟悉的样子?”
竹烟耸了耸肩:“因为我小时候也这么一厢情愿过。”
很难想象童年时的竹烟也会跟着谁后面打转,厄岚对此非常好奇,不过明智地没有追问。
“其实我问了她。”竹烟托着腮,向来冰雪冷淡的姑娘难得也会有那种看好戏的神情,“你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嗯,依赖你吗?”
厄岚的喉咙被堵住了。他想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他预感到,那个答案一定不会是他喜欢的。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竹烟狡黠地眨眨眼,“是因为——你给她的感觉,很像她爸爸。”
“司澄?!”厄岚忍不住叫了出来,“我、像、司、澄?”
竹烟快速地看了眼那边的小幼崽,确定她没有被打搅到睡眠后,不赞成地瞥向厄岚:“你是想把她吵醒,然后亲自哄吗?”
厄岚屈辱地压低音量:“不是吧,她说我像司澄?我哪里像了?”
说一个人像自己的宿敌,无疑是最大的侮辱。
竹烟仔细想了想:“你们的种族、性别、年龄相同,身高体型也差不多吧?又都是在各自领域的常胜将军,虽说立场相反,可在自己,或者对立的那一面看来,地位也是等同的。”
厄岚听着,觉得有点儿道理,又很不服气:“可是我帅多了吧?”
竹烟瞅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厄岚:“……你沉默是什么意思?”
竹烟颇为同情:“总之呢,这个年纪的孩子离不开父母,既然你把她从爸爸身边带走,那就只能你牺牲一下,亲自当临时爸爸吧。”
厄岚当然不会同意:“我现在就把她弄走!”
竹烟:“冒着被司澄追杀的风险,大费周章把她弄过来,现在什么都没有交换到,就要送回去吗?统领,你可不像损己利人的类型啊。”
厄岚皱眉,他一向是信任军师的判断的:“那你说,我该做什么?”
竹烟绽开一个冰消雪融的笑容:“既然孩子这么依赖你那就试试看把她真的挖过来做女儿——这难道不是对司澄最好的报复,最大的胜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