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秋凉从来不是温柔的,它裹着漠北吹来的沙砾,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寨墙下的荒草早被风啃得枯黄,每一阵风过,都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北疆的苍凉。
陈小三挎着那把半旧的木弓巡寨,弓身的木纹里还嵌着去年打仗时溅上的血痂,早已干透发黑。
他走得极慢,眼睛像鹰隼似的扫过寨墙下的每一处角落。
王爷说过,北疆的敌人藏在暗处,可能是漠北的铁骑,也可能是混在流民里的探子。
转过流民棚的拐角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棚外那棵枯树下蹲着三个陌生汉子。
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衣料是最廉价的葛布,洗得发白的补丁歪歪扭扭地缀在身上,看着和其他投奔黑风寨的流民没两样。
可陈小三的脚步还是顿住了。
他注意到那三人的裤脚,虽然也沾着泥污,却缠着几根灰绿色的尖刺,那是漠北沙棘特有的东西,北疆腹地根本长不出这种植物。
更可疑的是,他们手里捧着破碗,碗沿豁了个大口子,里面的清水晃了半天,却没一个人喝,目光总越过流民棚,往不远处的工坊方向瞟,那眼神贪婪又警惕,像两只盯着鸡窝的野猫,连风刮过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陈小三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悄悄扣住了背后的木弓,却又很快松开。
他故意把弓往背后藏了藏,露出一副憨厚的笑,手里还攥着个刚从伙房拿来的麦饼,饼皮烤得金黄,还冒着热气,麦香混着芝麻的味道在风里飘散开,勾得人肚子直叫。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声音带着北疆汉子特有的粗嗓门:
“老乡,来黑风寨投奔王爷的?”
那三人里领头的汉子猛地抬头,脸上的沟壑里还沾着尘土,眼神却瞬间闪烁了一下,像是被抓了现行的贼。
他扯着生硬的汉话,舌头像是打了结:
“是……是路过,想讨碗水喝。”
说话时,他的手不自觉地往怀里缩了缩,袖口露出一点黑色的炭灰。
陈小三假装没看见,把麦饼递过去,指尖却悄悄碰了碰汉子的袖口,那炭灰又细又黑,蹭在指尖有点发涩。
他心里更确定了:
工坊附近只有烧炭的窑才会有这种炭灰,寻常流民哪会沾到这个?
他顺势坐在汉子身边,故意把腿往对方靴边凑了凑,靴底沾着的炭灰看得更清楚了,甚至还嵌着一点铁屑。
他掰着麦饼,含糊不清地说:
“俺们王爷最仁义,来了就有饭吃,还能学手艺。”
“你看那边的工坊,白天晚上都冒烟,正造能穿三层铁甲的连弩呢!”
“上次漠北人来犯,那连弩一箭能射穿两个蛮夷,他们见了都得抱着脑袋跑!”
汉子的呼吸明显顿了顿,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神往工坊的方向又瞟了一眼,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趁陈小三低头啃饼的功夫,他偷偷从怀里摸出块炭条,那炭条是工坊特供的硬炭,比寻常木炭更耐烧,寻常流民根本拿不到,然后飞快地在腿上的破布上画着什么。
陈小三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只见破布上歪歪扭扭的线条,画着几个方方正正的框子,还有一条歪歪的线连接着寨门,像极了工坊的简易布局图,连烧炭窑的位置都标了个小圆圈。
陈小三心里顿时有了数,嘴上却接着唠家常,语气里满是得意:
“听说前几天谢家想断咱们盐路,派了好几辆马车藏在狼山口,结果被王爷的斥候抓了个正着!”
“王爷直接把他们的铁器都扣了,还罚他们给咱们送了半个月的盐!”
“往后谁再敢欺负咱们,王爷的连弩可不答应!”
“巴图……巴图可汗会来的。”
旁边那个瘦高汉子没忍住,脱口而出,话刚说完又赶紧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涂了层白灰。
领头汉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怒意,却被陈小三抓了个正着。
陈小三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屑:
“巴图?”
“那蛮夷还敢来?”
“去年冬天他来犯,被王爷烧了他的粮仓,跑的时候连他宝贝的金狼旗都丢了!”
“听说他回去后,气得砍了三个千户的脑袋,现在还有脸来?”
领头汉子的脸色变了又变,从红到白,再到青,像是调色盘似的。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差点带倒身边的破碗,声音也变得急促:
“俺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想拽着另外两人往寨外挪,脚步慌乱得像是身后有狼在追。
陈小三哪会让他们走?
他故意脚一绊,身体往旁边歪了歪,怀里剩下的半块麦饼“啪嗒”掉在地上,还沾了些沙土。
他赶紧弯腰去捡,惊呼道:
“哎呀!俺的饼!这可是俺今天的晌午饭!”
这一耽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巡营的林猛已带着五个亲卫赶过来,他们穿着玄铁打造的护心甲,腰间的弯刀还在鞘里,却透着慑人的寒气,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咚咚响。
林猛的目光像冰锥似的扫过那三个汉子,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