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腿,那双曾被断言将终生失去知觉的腿,此刻正微微颤抖着,用一种近乎生涩的方式,支撑着他188的身躯。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的碎发。
他那张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上,是一种极致的专注。
仅仅是站立。
这个对常人而言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他来说,却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与意志。
三秒。
五秒。
十秒。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孟听雨立刻用肩膀的力量稳住他。
“可以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顾承颐却固执地没有坐下。
他能感觉到,腿部的肌肉在叫嚣,神经末梢传来又麻又酸的信号。
但这感觉,是活着的证明。
这几个月来,孟听雨的药膳,如同一场沉默的春雨,无声地滋润着他这片早已荒芜的土地。
他的身体机能恢复了八成,曾经苍白得透明的皮肤下,渐渐有了健康的红润。
清瘦依旧,却不再是那种摇摇欲坠的病弱。
只是,他脑海里,关于平山镇,关于眼前这个女人的那部分记忆,依旧是一片无法涉足的空白。
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
他知道自己爱着这个女人。
可这种爱,像是悬浮在空中的楼阁,没有根基,没有过往。
他只能通过她偶尔流露出的、望着他时的复杂眼神,通过女儿睡梦中呢喃的“平山镇”,去拼凑一个模糊的轮廓。
“承颐。”
孟听雨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终于顺着她的力道,缓缓坐回轮椅上。
一阵剧烈的脱力感袭来,他靠着椅背,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急促。
念念立刻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小手扒着他的膝盖,仰起挂着担忧的小脸。
“爸爸,累不累?”
顾承颐伸出手,用指腹蹭了蹭女儿柔软的脸颊,摇了摇头。
孟听雨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水。
他接过来,视线却落在她平静的眼眸上。
“我忘了什么?”
他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孟听雨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她没有回答,只是替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今天林教授会带他的老师过来。”
……
顾家大院的正厅里,气氛肃穆。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外国老人,他是享誉全球的顶级脑科专家,菲利普教授。
林振国教授恭敬地陪在一旁,身后还跟着几个国内最权威的神经科医生。
顾老爷子坐在主位上,手中盘着两颗核桃,转动的速度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菲利普教授看着手中的脑部扫描图,眉头紧锁。
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配合着翻译,做出最终的结论。
“Mr.Gu的身体恢复情况,简直是一个医学奇迹。”
“但是,关于记忆……”
他指向片子上的一个区域。
“这个区域的脑神经细胞,在当初的爆炸冲击中,遭受了不可逆的物理损伤。”
“已经形成了永久性的瘢痕组织。”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看,这部分记忆被重新唤醒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一。”
低于百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