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梅梅如同欢快雀跃的百灵鸟一般,围着洛尘叽叽喳喳、声音清脆地宣告着她的“北大绑定计划”时。
坐在洛尘另一侧、始终安静得如同背景般的林浅浅,却一直深深地低垂着头。
乌黑柔顺的长发滑落下来,遮掩住了她大半张脸庞和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表情。
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反复绞着自己校服衬衫的衣角。
将那平整的布料揉搓得不成样子,沉默得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她的沉默,像一道无形却异常坚韧的屏障,悄然隔开了周遭所有的喧嚣与热烈。
将她自己封闭在一个独自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安静而压抑的小小世界里。
此刻她的内心世界和真实心情,远比苏梅梅那单纯直白的快乐要复杂、沉重得多。
苏梅梅的学习成绩原本就比她优秀得多,家庭经济条件也足够优渥。
允许她拥有一定程度冒险和试错的资本。
更重要的是,苏梅梅拥有洛尘那份近乎无条件的、带着纵容意味的支持和帮助。
这一切,都是她林浅浅所不敢奢望的。
而她呢?她仿佛一无所有,只有她自己。
以及那份深埋心底、从不敢对任何人言说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渺小愿望。
她也同样无比渴望,渴望到心脏微微抽痛。
渴望能够和他们一起,并肩踏入那所象征着中国学术最高殿堂的学府——北京大学。
那是她连在最美妙的梦境中都不敢轻易想象的高度。
却也是支撑着她度过无数个疲惫深夜、默默咬牙坚持的最原始、最强大的动力源泉。
曾有多少个寂静的深夜,她独自一人对着从杂志上小心翼翼剪下来的、有些模糊的北大未名湖照片发呆。
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贪婪地幻想着自己某一天真的能够走在湖边。
感受那带着书香的微风拂过脸颊的虚幻场景。
但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像一道深不见底、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
无比清晰地、残酷地横亘在她的眼前,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以她目前即使超常发挥也仅仅算是中上水平的成绩。
想要触摸到北大那高不可攀的录取分数线,概率微乎其微,近乎于奇迹。
她的家庭经济条件,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甚至可以说有些拮据,绝不允许她像苏梅梅那样。
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任性妄为地填报志愿。
她必须做出最稳妥、最有把握、风险最低的选择。
甚至需要提前仔细考虑学费的高低、学校的地理位置、未来就业的难易程度等等现实到残酷的问题。
她那刚刚萌芽的、脆弱的梦想,从一开始就被沉重而冰冷的现实枷锁紧紧地束缚着,难以呼吸。
一种深不见底的自卑感和无力感,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感到阵阵窒息。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羽翼未丰、丑陋不堪的丑小鸭。
竟然痴心妄想地试图追逐翱翔于九天之上的优雅天鹅。
明明知道这是绝无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卑微地抬起头,绝望地仰望。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绞得更紧、更用力了,纤细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失去了血色。
直到苏梅梅心满意足地、如同快乐的小鹿般蹦跳着离开。
直到洛尘略带疲惫和担忧地轻轻叹了口气。
目光无意中扫过她这个仿佛被遗忘的角落时。
林浅浅才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刺痛了一般,猛地抬起头。
鼓起了平生所能聚集起的、最大的勇气。
用细弱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异样坚定。
的声音,对近在咫尺的洛尘,一字一句地说道:
“洛尘同学……真……真的恭喜你……你肯定能上北大了……”
她先是送上了自己最真诚的祝福,声音轻飘飘的,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真挚的重量。然后,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依旧很小,却异常清晰:
“我……我知道我和你们之间的差距真的非常大……
北大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仿佛要消失在空气里。
但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和躲闪的眼眸,此刻却异常明亮。
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光芒:
“但是……但是我会尽力的!在最后这冲刺的时间里。
我会拼尽我的全力!榨干我所有的潜力!
就算……就算最后的结果,我还是去不了梦想中的北大。
我也一定要考上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我最能够得着的学校!
我……我绝对不会放弃的!我会……
我会拼了命地努力,尽力跟上你们远去的脚步的!”
她说出这番话时,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部。
那双绞着衣角的手捏得死紧,指节白得吓人。
仿佛正在用尽灵魂深处所有的力量。
这不是撒娇,不是宣告,更不是博取同情的表演。
而是一个安静到近乎透明的女孩,对自己。
也是对唯一关心着她的、她所在意的人,所做出的、沉重如山的庄重承诺。
她的眼眶里有明显的水光在剧烈地闪烁、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