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在麦香聚落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平衡麦树的枝桠裹着一层薄薄的雪,像开满了银色的花;星图墙上的印记被雪覆盖,只露出零星的边角,像藏在棉被下的秘密;麦田里的麦茬顶着雪帽,整齐地排列着,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阿禾推开木屋的门,冷冽的空气带着雪的清新扑面而来。肖媚的摇椅被搬进了屋里,老人正坐在窗边,看着雪花一片片落下,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平衡麦茶。
“今年的雪来得早。”肖媚笑着说,“记得你刚来那年,也是这样的雪天,你穿着厚厚的棉袄,还追着蝴蝶跑呢。”
阿禾笑了,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那时候哪知道蝴蝶早躲起来了,就觉得雪地里的脚印好玩。”
“可不是嘛。”林越从外面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手里提着一串冻红的浆果,“当年林峰在雪地里教我们辨认方向,说看麦茬的朝向就知道风从哪来,现在想想,都是学问。”
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雪在窗外越下越大,将聚落的喧嚣都埋进了寂静里。美术馆的建筑师没有出门,却在馆内点亮了暖光,让“平衡守护者”雕像在光影中更显温柔;低语亭的诗人借着雪光写诗,笔尖的墨痕在纸上晕开,像一朵朵绽放的墨梅;孩子们则在雪地里堆起了各种各样的雪人,有的像光族战士,有的像影族长老,还有一个巨大的雪人,戴着用麦秆做的帽子,被大家叫做“平衡爷爷”。
雪停后,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阿禾带着孩子们去平衡麦树旁扫雪,发现树干上又多了一圈浅浅的年轮——那是时间留下的印记,一圈圈向外扩展,像极了星图墙上不断延伸的轨迹。
“每一圈年轮里,都藏着一个故事。”阿禾指着最里面的一圈,“这圈是我刚来的时候,麦树还没这么高呢;这圈是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带来了新星图;这圈……”
她的声音顿住了,因为在最新的年轮旁,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刻痕——那是一个麦粒的形状,刻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了树的梦。不用问,她也知道是那个用藤蔓编飞船的小女孩刻的,“麦香号”的船长前几天发回星邮,说她已经抵达了源初之点的边缘,看到了“比麦田更辽阔的宁静”。
“她在告诉我们,她到了。”阿禾的眼眶有些湿润,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刻痕,像是在与远方的孩子握手。
聚落里的人们渐渐走出家门,在雪地上留下新的脚印。守灯人从记忆星河带来的碎片在阳光下闪烁,映出雪地里嬉戏的身影;“麦香号”寄回的会唱歌的矿石被挂在星图墙的空白处,风吹过时,发出像麦粒滚动的声音;概率晶体里的“未来”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三种可能的模样里,都多了一片飘雪的麦田。
傍晚时分,大家在广场上燃起了篝火,像当年平衡之城的篝火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驱散寒冷。阿禾烤了一大盘麦饼,分给每个人,麦香混着雪的清新,在空气中弥漫。
“明年,我们在麦田旁种一片梅花吧。”诗人提议,“雪落在梅花上,一定很美。”
“好啊。”建筑师附和,“我来设计梅花形状的花坛,和美术馆的轮廓呼应。”
孩子们拍手叫好,说要负责浇水施肥。阿禾看着他们,觉得这篝火的温暖,与当年希望号船员们围坐的篝火,与平衡之城广场上的篝火,本质上并没有不同——都是生命与生命的依偎,都是传承与传承的接力。
夜深了,雪地里的“平衡爷爷”雪人依旧站着,戴着麦秆帽子,微笑着望向星空。平衡麦树的年轮在月光下静静生长,每一圈都承载着过往,每一圈都向着未来。
阿禾知道,当春天来临,雪会融化,滋润土地,梅花会绽放,麦种会发芽,星图墙上的空白会被新的印记填满,而那些藏在年轮里的故事,会像麦香一样,飘向更远的星空。
这就是传承,不必轰轰烈烈,只需在岁月的年轮里,一圈圈,温柔地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