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里正的脖子又“咔”地轻响了一下,“视线”终于从萧启和赵悉身上,完全转移到了裴琰之身上。
他手臂缓缓抬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包着红绸的细长木杆——
那分明是等下婚礼仪式中,用来挑开新娘盖头的“喜秤”。
赵悉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小声道:“待会儿该不会真要用这玩意儿,去挑那‘新娘子’的喜帕吧?光想想我就……”
他做了个牙酸的表情。
萧启面寒如冰:“用不着。”他目光扫过周围密密麻麻的“活死人”村民,“等都‘到齐’,全杀了。”
裴琰之披着红衣,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殿下,这些……恐非活人,寻常刀兵之法,未必管用。”
萧启问:“之前诓骗你和李牧的那个婆子,可在这其中?”
裴琰之摇了摇头:“未曾见到。且那婆子与这些人都不同,是活人无疑。”
赵悉听了,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什么。
他小心翼翼从袖袋深处,摸出一张黄色符箓,递向裴琰之。
“这个,可是我之前死缠烂……诚心诚意拜托云昭,给我独家订制的灵符!”他塞进裴琰之手里,“清心明智,破妄存真!贴上之后,脑瓜子转得贼快!
云昭的灵符,对外售卖三千两一张。这张,就当我暂时赊给你的!”
他一边说,一边扯开衣襟一角,示意裴琰之看清楚:“就像我这样,贴在心口位置,效果最好!”
裴琰之浓长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他目光落在赵悉手中那符箓上,指尖冰凉,缓慢却坚定地攥住了那张符箓,贴身贴在了正对心口的位置。
一旁萧启淡淡道:“难怪感觉你今天比往日灵光不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嘲讽我!”赵悉瞬间瞪了过去,“本官好歹也是勘破无数悬案的京兆府尹!”
萧启没理他,目光已如鹰隼般投向祠堂正门外的方向——
此前一直忽远忽近的吹打乐声,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无比清晰!
透过洞开的祠堂大门,可以看到昏暗的村道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正簇拥着什么,朝着祠堂方向缓缓移动。
花轿那抹红,在一片混沌之中,如同滴入清水的一滴浓血,红得刺眼。
就在这顶诡异花轿出现的瞬间,祠堂正堂之内,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正是刚刚贴上灵符的裴琰之。
他的目光无意中再次扫过正前方的黄里正,心头猛地一跳!
只见方才还腰背挺直的黄里正,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支撑的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了下去!
而他脸上那层不正常的红润,也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的土色,眼窝也更深地凹陷下去!
裴琰之强忍不适,迅速朝周围的村民看去——
那些原本只是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村民,头发正迅速失去色泽;裸露在外的皮肤,皱纹正在加深!
仿佛瞬间被偷走了不知几年光阴!
紧跟着发现异常的是赵悉。
他正紧张地盯着门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身旁李牧的侧脸,不由得失声低呼:“你、你的头发!还有胡子!”
只见李副将两鬓乌黑的头发,此刻竟已染上霜白!下巴和唇上那些粗硬的胡茬,也在根部透出了刺眼的银白!
李牧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向自己扶刀的手背——
手背上的皮肤似乎也松弛了一些,青筋更为凸出。
赵悉简直不敢去看萧启和裴琰之此刻的模样,更不敢低头查看自己!
然而,不用他多说,萧启已敏锐地感觉到了四肢百骸传来的、那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变化。
只不过,萧启、赵悉和裴琰之三人,都正值二十出头的青春鼎盛之年,这种衰老的变化,在他们身上并不那么明显。
“咚——!”
大红花轿已经被轿夫停放在了祠堂正门外。
而就在花轿落地的同一瞬间,一直强撑站立的裴琰之,身体猛地一颤,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萧启反应极快,长臂一伸,将人扶住。
只见裴琰之伤处正以极快速度发黑、焦枯,胸口再无心脏跳动的动静!
萧启心中一沉。
对早已重伤的裴琰之而言,此处辰光的加速流逝,就是在索他的命!
“李牧,扶好裴大人。”
话音未落,萧启已猛地抬手,扯下裴琰之身上那件大红喜服,披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