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
顾铭站起身,对着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
他神色平静,不见丝毫紧张。
在满堂的寂静与注视下,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而平稳。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清泉流过山石,在沉闷的课堂上格外悦耳。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惊愕地看着他。
顾铭却恍若未觉,继续不疾不徐地背诵着。
“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没有丝毫的卡顿,没有半点的迟疑。
那些佶屈聱牙的古奥文字,从他口中流出,竟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他仿佛不是在背诵,而是在讲述一个源自远古的庄严故事。
王皓和李修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忘了合上。
他们看着那个身形挺拔的同窗,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这就是他口中的“勉强记住”?
魏清远抚着长髯的手微微一顿,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
第一天之后,他便查阅了顾铭的资料。
安河县的童生案首,入学考教时,书道极佳却功底薄弱,才破天荒分到了丙班。
可如今,对方不仅能直接跟上他的教学进度,这篇连乙班学子都需费些功夫才能背下的《大禹谟》,他竟能背得如此流畅,分毫不差!
待顾铭将最后一句的“允执厥中”背完,堂内依旧一片死寂。
他再次躬身行礼,示意已完。
魏清远沉默了片刻,目光始终在顾铭身上停留。
“甚好。”
“天资有高下,勤勉无不同。勤能补拙,此言不虚。”
他看着顾铭,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
“望你戒骄戒躁,继续保持。”
顾铭深深一揖。“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魏清远赞赏地点点头,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严厉的神情,继续考校后面的学生。
只是那声音里,似乎少了几分先前的火气。
最终,一堂考校下来,丙班三十余名学子,能通篇背诵无误者,算上顾铭,仅仅三人。
“今日考校,结果在此。”
魏清远的声音在堂上回响。
“尔等可知,何为勤?何为惰?”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顾铭身上定格一瞬。
“若总以根基薄弱为由,自甘堕,那便永远只是丙班!”
“下学!”
罢,他拿起书卷,拂袖而去,留下满堂羞愧不已的学子。
直到夫子的身影彻底消失,王皓才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顾铭的胳膊。
“长生兄!你……你简直不是人!”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不知是羡慕还是震撼。
“你昨夜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顾铭被他晃得有些无奈,只能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是笨鸟先飞罢了。”
“这若是笨鸟,那我等岂不是连蛋都算不上?”
王皓一脸夸张地哀叹,却引得周围几人善意地笑了起来。
李修也走了过来,对着顾铭郑重地拱了拱手。
“长生兄之毅力,元明佩服。”
他性子沉静,此刻出的话,却是发自肺腑。
然而前一刻还为顾铭感到高兴的王皓,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他想起夫子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哀嚎一声,声音凄厉。
“十遍!《大禹谟》全文,要抄整整十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