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有些秘密,”他低声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太傅明白的,我是你亲自交出来的,我到底是什么秉性,整个宫里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吧。”
太傅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陛下说的话,老臣记住了。”
华南山直起身,目光越过太傅颤抖的肩膀,与我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我第一次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无措地将头扭了过去。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太傅大人为太后之事殚精竭虑,也辛苦了。”
华南山淡淡地说:“您年事已高了,夜色已深,路上当心,早些回府歇着吧。”
太傅不发一言,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知道我必须要说一些什么,但是开口我觉得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团东西。
无论他究竟是出于帝王心术的考量,还是那一丝我无法揣测的私心,这确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愿意为了“我”——仅仅是我这个人——而牺牲他至关重要的东西,做出退让。
而这个人,偏偏是理应最不懂何为牺牲的皇帝。
我的胸口里奔涌着滚烫而陌生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喉咙,我看着他那一双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开了口,声音里却带着几分自己都不能察觉到的沙哑。
“陛下,我……”
我深吸了几口气,刚刚吐出来三个字,他就打断了我。
“好了,”他说:“过会儿太医还要来为太后诊脉,我们留在此处,反倒不便。”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疏离。
“你也累了一晚上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话音未落,他竟然不再停留,径直转身,踏入了殿外沉沉的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后悔。
找到义母的确是我的执念,也是我活到现在的理由。
但我不值得让他做这样的选择。
我知道太后的命……虽然对于他来说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哪里配让他做出妥协呢。
我其实一直有一种不安全感,就是我觉得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价格的,比如说我没有最终沦为乞丐,代价就是被义父送到怡红院里,比如说我不愿意成为红倌人,代价就是被关在滴水成冰的房子里跪了三天,要不是因为我这张脸很值点钱,很可能就会死在那个冬天。
而华南山在我眼里面,抛开皇帝这层身份,他是我见过最精于算计的人,比我见过所有的商人加起来都要工于心计。
我有点害怕,这次我让他做出了这么大的所谓“牺牲”,我该付出怎样的代价才会让他觉得“值得”。
但我现在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我突然就生出了一丝茫然,这比我刚入宫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更加让我觉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