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2 / 2)

纽特猫下腰,想靠近母马。狄克逊抽的头几鞭子主要打在纽特手上,想让他松手。他见这样不成功,便向纽特身上胡乱抽打起来。呼呼作响的鞭子有一下打在他耳朵上,他想弯下腰,但是白糖由于惊恐而不停地乱转,使他完全暴露在皮鞭下,狄克逊便朝他的脖子和背部猛抽一气。纽特紧闭双眼,死死握住马嚼子不放手。有一次他看了狄克逊一眼,见他正在狞笑——他那双恶毒的眼睛酷似野猪的眼睛。狄克逊又朝他脸上打来时,纽特连忙再次猫下腰去,结果这一鞭打在白糖身上,白糖嘶鸣着向后倒退。

马的嘶鸣引起了考尔的注意。他与奥古斯塔斯把那个大木水桶装上车后,又回到商店里停了片刻。奥古斯塔斯在考虑买支轻些的手枪替下他那把大柯尔特,但是又变了主意。他拿着一些给罗丽娜买的东西,考尔则正往外搬一袋面粉。听见马叫的时候,他们还都在商店里。他们出来后才看见狄克逊在抽打纽特,盘子波吉特的马正不停地转来转去,地上躺着两个牛仔,其中一个是盘子。

“我说过,那个婊子养的不是好东西。”奥古斯塔斯说。他把东西塞进篷车,拔出了手枪。

考尔把那袋面粉扔到篷车后边,飞快地翻身骑上了母夜叉。

“别开枪,”他说,“防着那几个兵就行了。”

他看见狄克逊还在用鞭子野蛮地抽打纽特的背部和脖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感觉到多年未有过的愤怒。他狠狠地刺了母夜叉一下,它便从街上飞也似的跑了过去,从士兵中间穿过,把他们吓了一跳。狄克逊正一心用鞭子抽人,根本没有看见考尔过来,考尔也根本没有让母夜叉停下来的意思。在最后的一刹那,狄克逊才猛地拉了一下马,试图躲到一边去,但他那匹吃惊的马正巧转身与母夜叉撞在了一起。考尔牢牢地在马上坐着,母夜叉也稳稳地站在那里,狄克逊的马却倒了,把他重重地摔到地上。白糖试图躲开这场混乱,险些踩了纽特。狄克逊的马在白糖的蹄子底下挣扎着想站起来。街上尘土飞扬,一片混沌。

狄克逊急忙爬起来,他没有跌伤,但有些晕头转向。他转过身时,考尔已经下了马,朝他跑了过来。考尔看上去个头儿不大,因而狄克逊对他就这样向自己进攻感到不可理解。他伸手去掏手枪,却忘了皮鞭还在手腕上套着,妨碍了他掏手枪的动作。考尔径直向他撞来,就像他的马撞向狄克逊的马一样。狄克逊再一次倒在地上,待他扭过头向上看时,只见一只皮靴正朝他的眼睛踢过来。

“别……”他想说“别踢”,但那句话还没有说完,那只靴子已经踢到了他脸上。

那六个士兵在一旁看着,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那个看上去个头儿不大的牧场主踢起狄克逊的脸来力量可真大,狄克逊的脑袋简直要被他踢飞了。后来他又跨到狄克逊身上,狄克逊正连血带牙一齐往外吐。狄克逊挣扎着起来后,小个子立刻又一次把他击倒在地,然后用一只脚踩着他的头,狠狠地蹍他的脸。

“他要打死他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士兵说,“他要把狄克逊打死了。”

纽特也这么想。在队长打那个大个子侦察兵之前,他从队长的脸上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愤怒。狄克逊虽然个头儿很大,但显然没有捞到还手的机会。狄克逊一下也没有还击,连试都来不及试。纽特看着队长惩罚那个人的手段,真怕自己又要呕吐。

盘子波吉特坐起来,用手抱着头,正看见考尔揪着大个子侦察兵的鹿皮衣拖着走。争斗发生在离街上一家铁匠铺几米远的地方,铺子前面有一个铁砧子,盘子惊愕地发现队长正骑在狄克逊身上,把他的头往铁砧子上磕。

“他会打死他的。”他脱口而出,竟然忘了几分钟前他也曾想把那个侦察兵打死。

这时,他又见奥古斯塔斯跑了过去,骑上母夜叉,拿起了考尔的套索。

奥古斯塔斯骑马朝铁匠铺小跑了几步,用套索套住考尔的手臂,接着把套索另一端缠在鞍角上,掉转马头朝街的另一头骑去。刚开始考尔还不肯把狄克逊放下,一直将他从铁砧子那里拖出了几步远。然而奥古斯塔斯仍旧紧紧地拉住套索,让马慢慢朝前走。考尔终于松开了那个人,却朝着套他的人——不管是谁——冲了过去,满脸愤怒与狂暴。他并不知道套他的是什么人。他打狄克逊那几拳把手指关节上的皮整个打脱落了,但他在盛怒之下,全然没有在意,一心想着对付第二次进攻。他决心要置敌人于死地——他不知道狄克逊是否已经死了,但他决心要打死这第二个人。

“伍德罗!”考尔正要向奥古斯塔斯扑过来时,他才严厉地喊了一声。

考尔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也看见了自己那匹母马。奥古斯塔斯正朝他过来,把套索松开。考尔发现是他才收住脚步。他转身瞧那几个士兵,他们都骑马站在那里,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他朝他们走了一步,扔掉了套索。

“伍德罗!”奥古斯塔斯又喊了一声,接着便掏出他的那把大柯尔特,心想为了阻止他走到士兵跟前去,他将不得不用它敲考尔。但是考尔站住了。有那么一会儿,万物死一般地静止不动。

奥古斯塔斯跳下马,把套索挂在马鞍角上。考尔还在街上站着喘粗气。奥古斯塔斯向士兵走了过去。

“带上你们的这个人走吧。”他平静地说。

狄克逊躺在铁砧子旁边,一直没有动。

“他死了吗?”一个中士问道。

“不死就算他走运。”奥古斯塔斯说。

考尔顺着街走了几步,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那几个士兵骑马缓缓地从他身边走过。有两个人从马上下来,开始把狄克逊往马上抬,后来六个士兵全部下马了——这个人太重了,需要他们所有的人动手,才能把他抬起来放到他的马背上。考尔看着,一见狄克逊他的火又冒了起来,如果那个人再动一动,他就会再次冲上去。

然而狄克逊没有动。他在马背上悬垂着,血从头部和脸上往下流淌,滴在尘土里。士兵们上马后,慢慢地把那匹马牵走了。

考尔看了看,见盘子波吉特坐在他的马鞍旁边的地上,耳朵后边有一道伤口。他慢慢走了过去。

“伤得重吗?”他问。

“不重,队长。”盘子说,“我的头太硬了。”

考尔又看了看纽特。他脖子和脸颊上的鞭痕肿了起来,耳后的一个伤口里渗着血。盘子这时才发现纽特还紧紧地抓着白糖的马嚼子。他站了起来。

“伤着了吗?”考尔问那孩子。

“没有,先生,”纽特说,“他只是抽了我几下。我可不能让他把盘子的马牵走。”

“好了,你可以放开它了。”盘子说,“他走了,真该为刚才的事谢谢你,纽特。”

由于攥马嚼子用的力量太大,纽特松手时感觉手很痛,马嚼子在他手掌上勒出了印,手指也攥得没了血色。他松开母马,盘子接过缰绳,在它的脖子上拍了拍。

奥古斯塔斯走过去,弯下腰看皮特。皮特正往外擤鼻子里那带泡的血。

“我最好送你见医生。”奥古斯塔斯说。

“不要医生。”皮特说。

“天哪,这伙人都是铜头铁脑袋。”奥古斯塔斯说着,向本·瑞尼走去,他拿起糖袋子吃了一块,“你们谁也不会听劝告的。”

考尔骑上母夜叉,不慌不忙地把套索盘了起来。有几个城里人目睹了这场战斗,大多数人还站在那里望着骑在那匹灰色母马上的那个人。

考尔把绳子盘好,骑马来到奥古斯塔斯那里。“你把粮食带回去,好吗?”他问。

“好的,”奥古斯塔斯说,“我带回去。”

考尔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包括他的助手们、牛仔们和城里的人们。他的怒气已经消失,剩下的是疲倦。他已不怎么记得刚才的打斗了,但人们都还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觉得虽然整个事情很简单,但是他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讨厌那些说话蛮不讲理的人,”他说,“我受不了。”

说完,他便骑马出了城,围观的人仍然鸦雀无声。尽管这里是个野蛮的地方,他们也习惯了突然发生的死亡,但他们仍觉得刚才目睹的事件非同一般,还不如不看。

“天哪,古斯。”盘子目送队长离开的时候说。与别人一样,他也被队长爆发的狂怒吓呆了。他多次看见人们打架,但都不像这一次这样。他自己虽然憎恨狄克逊,但是当他看到狄克逊这样被毁掉时,还是感觉心里乱哄哄的——连枪都没用。

“你从前见过他这样打死人吗?”他问奥古斯塔斯。

“见过一次。”奥古斯塔斯说,“有一次我没来得及制止他,他就是那样把一个墨西哥土匪打死的。那个墨西哥人把三个人分了尸,不过不是那件事引起的,是因为那个人骂了考尔。”

他又吃了一块糖。“骂伍德罗·考尔是绝对不行的。”他说。

“是为我吗?”纽特问。他想,也许他应该把那件事处理得更好些。“是因为他用鞭子打我吗?”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奥古斯塔斯说,“考尔自己也不知道其余的原因是什么。”

“哎呀,你要是不制止他,他非把那个人打死不可,”盘子说,“他能把任何人打死,任何人。”

奥古斯塔斯吃着糖,没有表示不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