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 2)

他们听见马过来了。“伙计们。”埃德叫道。

“没有伙计,今天晚上这儿只有大姑娘。”丹说,“你在等选举日还是怎么的?把他妈的马牵过来。”

埃德把几匹马牵了过来。这时黎明已在他们身后出现,虽然很朦胧,但正在到来,他们很快便知道了战斗的结果。威尔巴杰手下的两个人死了,毯子还在身上裹着,其中一个是鸡仔。杰克记得他们从墨西哥弄到马赶回去的第二天上午的情景,他见过这个臭小子。他的脖子上中了一颗步枪子弹,丹说是青蛙嘴打的。他的头被子弹打得几乎脱离了身体。那尸体使杰克想起了死兔子,也许是因为鸡仔的牙长得像兔牙一样,他咧着嘴,那牙正好露在外面。

死去的另一个人是个小孩子,可能是威尔巴杰雇的养马手。

威尔巴杰本人则无影无踪。

“我知道我打中了他三枪,”丹说,“他一定是手里握着缰绳睡的,要不然他不可能找到他的马。”

青蛙嘴躺在地上,两眼圆睁,手里还握着他的步枪,像刚跑了一大段路的马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伤口在大腿根部,裤子已被鲜血浸透。初升的太阳照在他那张满是汗污的脸上。

“是谁把青蛙嘴打成这样的?”埃德大惊失色地问道。

“谁?除了威尔巴杰那个浑蛋,还能是谁?”丹说。他连看都不看青蛙嘴,就拿起望远镜在草原上搜索起来,希望能发现那个牛贩子。但是,草原上空无一人。

“我可没想到有人会把青蛙嘴打死。”埃德说。眼前的情景把他吓坏了。

丹失望地嘟哝着。他瞪着他的两个弟弟,似乎威尔巴杰逃走是他们的责任。

“你们干脆回家去教书吧,”他说,“你们只配干那一行。”

“你让我们怎么办?”罗伊问,“我在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

丹走过去向下看了看青蛙嘴,不再理睬那两个弟弟。他蹲在青蛙嘴身边,把黑人沾满血的衬衫从裤子里抽出来,露出了伤口。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

“青蛙嘴,我看今天是你的倒霉日子,”他说,“我们最好是把你毙了。”

青蛙嘴什么也没说,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给他一枪,咱们走人。”丹看着埃德说。

“打死青蛙嘴?”埃德说。他仿佛没有听懂。

“没错,青蛙嘴肚子里有颗子弹,”丹说,“他需要快点儿死。给他一枪咱们就走。”

“我可不愿意打他。”埃德都吓傻了。

“你要是这么脓包,那就把他留给秃鹫吧。”丹说。他从黑人手里拿过步枪,还把那支大手枪也从皮带上解了下来。

“你不让他带着他的枪吗?”罗伊问道。

“不。”丹说,“他不需要了,咱们倒用得着。”

说完他跨上坐骑,过去瞧他们弄到手的那群马。

“你去打他,罗伊。”埃德说,“我不想去。”

“我不去,丹在生我的气。”罗伊说,“如果我去干他命令你干的事,他准会把我打死。”

说完,他也骑马走了。杰克走到他的马旁,心想这一天是他遇到萨格斯三兄弟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你想去打死青蛙嘴吗,杰克?”埃德问,“我从生下来就认识他。”

“我才不呢。”他说。他想起青蛙嘴前一天还那么傲慢、骄横,那时他就想把他打死。转眼间事情就变了。这个人躺在地上,受了致命的伤,与他同行的人却谁都不想为他解除痛苦。

“好吧,妈的,”埃德说,“谁都不肯帮忙。”

他耸耸肩,端起枪,二话不说地走过去朝青蛙嘴的头开了一枪。青蛙嘴的身体抖了一下,便一命呜呼了。

“把他的钱拿上。”丹叫道,“我忘了。”

埃德把尸体那满是血污的口袋摸了个遍,这才上了马。

杰克估计他们可能要去追赶威尔巴杰,因为他已经受伤了,但是丹带着马群朝北走去。

“咱们不去追那个人了?”罗伊问道。

“我连头象都追踪不了,你们也不会。”丹说,“咱们跟踪要靠青蛙嘴。我打中了威尔巴杰三枪,他会死的。”

“我还以为咱们要去阿比林呢,”埃德说,“去阿比林不这么走。”

丹挖苦地对他的弟弟说:“还不如威尔巴杰打死的是你而不是青蛙嘴呢。青蛙嘴比你强得多。”

杰克心想,这可能是他见到的最后一次杀人了,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射击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进行的,威尔巴杰没有看见他,因而他就与这次袭击无关,这多少也算得上是走运吧。只要他能从萨格斯三兄弟手中逃脱,这件令人绝望的麻烦事就与他无关了。

他赶着那二十五匹马,心想最好是离开这西部。他可以骑马到圣路易斯,搭条船到新奥尔良,甚至再往东到纽约。听说那些地方都是赌徒的乐园。不管在哪里他都会得到安全,并能追求他欣赏的生活方式。回首往事,他认为自己算得上是个幸运者,因为在他过去所有待过的地方,天天都有凶杀案件发生。而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他居然活了下来。没有任何人能够一辈子吉星高照,他与萨格斯三兄弟混在一起说明他行将倒霉。

他绞尽脑汁决心一抓住机会就脱离他们。青蛙嘴一死,事情就好办了些,因为丹说过青蛙嘴是这伙人里唯一会追踪的人,他只要遇上好机会就有可能溜掉。一旦成功,他将一口气跑到密西西比去。

决心既下,他的情绪便高涨起来——人在设法摆脱死亡之时总会精神百倍。阳光明媚,他还能活着看见它。只要再有一点儿运气,他便可以一劳永逸地摆脱困境了。

他的好情绪只持续了两小时。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他的希望化为泡影。天底下似乎除了他们与马匹,一切都被遗弃了。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帐篷。帐篷在他们正前方,支在孤零零的一棵树下,旁边有两个人正在用四头骡子犁地。丹走在马群前边,杰克见他催马朝那两个人跑了过去。他并没有在意,因为他关心的是附近有没有女人。这时他听见一声沉闷的枪声,他抬起头,只见一个耕地人已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人站在那里,赤手空拳,没有武器。他呆若木鸡地站着,转瞬间也被丹打死了。丹快马跑到帐篷旁边,下马走了进去。

杰克茫然、不知所措。他刚刚目睹了两个人在几秒内相继被杀害,他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待他走近帐篷时,丹已从里面拖出一个小箱子,并朝锁开了一枪,打开了箱盖。他把箱子里的衣物倒在草地上,他的两个弟弟连忙过去凑热闹。他们拣出几件外衣,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看看是否合身。杰克精神紧张地骑马走了过去。丹显然杀红了眼。两个农民躺在骡子旁边,骡子静静地吃着草。他们的枪伤都在前额上,因为丹朝他们开枪时近在咫尺。

“哼,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么一块表,”丹说着,举起一块精巧的银怀表,“我就要这块表算了。”

他的两个弟弟把帐篷里外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可以与怀表相比的东西。在他们搜寻的时候,丹已经找到了煤油,生起火煮咖啡了。

“依我说,咱们把他们吊起来。”说着,他骑马跑到那两具尸体跟前。那两个死人都是四十岁左右,长着乱蓬蓬的胡子。

罗伊感到莫名其妙。“你干吗要吊他们?”他问道,“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知道,可是有树不用太浪费了,”丹说,“这片地方只有这一棵树,有了树不吊人,要树干什么?”

这个主意使埃德神经质地咯咯笑了起来。

“丹,真有你的,”他说,“我从来没听说还有吊死人的。”

可是丹执意要这样做。他用绳子套住两个死人的脖子,叫两个弟弟把他们拽到树下,吊了起来。那棵树不大,两个死人的脚离地面只有几厘米。他们没有叫杰克帮忙,杰克也没有插手。

两具尸体被吊起后,在绳子上来回晃着。丹倒退了几步,审视着效果。他显然并不满意。他的两个弟弟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从他的面部表情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的怒气还未消。

“这些混账乡巴佬,”他说,“我恨透他们了。”

“嘿,这就挺好,丹。”罗伊说,“他们已经死了。”

“没有,没死,”丹说,“他妈的乡巴佬怎么死我也不满意。”

说完,他走过去把生火用的煤油拎了过来,接着便向尸体的衣服上浇去。

“干什么?”埃德问道,“你已经把他们吊起来了。”

“是的,可我现在还想把他们烧掉。”丹说,“你们这些教书匠不同意吗?”他用挑衅的目光瞪着另外三个人。他们全都不说话。杰克被眼前的事扰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没有出来制止。丹疯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的疯狂并不影响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唯一能制止他的方法是把他打死,而这种做法在光天化日之下是极端冒险的。

丹用火点燃死人的衣服时,埃德又发出了神经质的咯咯笑声。即使用了煤油,烧着这两个死人也不容易,丹不得不连续泼了几次油,才让衣服燃起熊熊大火。可怕的景象。杰克本不想看,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着。死人的衣服立刻烧没了,乱蓬蓬的胡子也烧光了,衣服的碎片掉在尸体脚下。裤子也着了,腰间只剩下皮带和一些碎布片。

“丹,真有你的。”埃德一次又一次地说。他还不停地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吓坏了。罗伊好不容易才把帐篷撕开,翻那两个死人的遗物,希望能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们什么都没有,”他说,“我真不知道你干吗要把他们打死。”

“今天该他们倒霉,跟青蛙嘴一样。”丹说,“咱们一定会想念青蛙嘴,他这个人枪法好。那个浑蛋威尔巴杰要是在这儿就好了,我非把他煮了吃不可。”

丹又喝了些咖啡,然后翻身上马。两具尸体还在树上吊着,身体都烧黑了。

“你不打算把他们埋了?”杰克问道,“要知道,总会有人看见的,到那个时候可就要吃官司了。”

丹一个劲儿地狂笑。“我倒想见识一下谁能让我吃官司。”他说,“在堪萨斯还没有人有这本事,再说我还想去看看内布拉斯加呢。”

他的两个弟弟还在没精打采地翻腾着,想找点儿值钱的东西。他翻身对他们说:“把那四头骡子牵走,伙计,丢下这么好的骡子不要就太傻了。”

说完,他骑马扬长而去。

“他今天杀红眼了。”罗伊过去牵骡子时说,“要是哪个乡巴佬再让咱们遇上,就该他们倒霉了。”

杰克那点儿愉快的情绪早已消失殆尽,尽管阳光仍和早晨时一样明媚。他知道唯一的希望是逃离萨格斯三兄弟,而且越快越好。丹这种杀红眼的脾气随时都会爆发,如果下一次身边没有乡下人供他发泄,情况就危急了。他在马群后边骑马跑了一天,力图忘却那两具烧黑了的尸体——他们离开时,尸体的鞋还冒着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