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罗丽娜知道牛仔们离近了,但她不往帐篷外面看。奥古斯塔斯答应很快就回来,她相信他,尽管在他偶尔外出打猎的那一小时内,还禁不住要发抖。蓝鸭还没有死,奥古斯塔斯如果稍有疏忽,他可能会回来,再次把她带走。她仍记得蓝鸭踢她时的那张脸和他的狞笑。只有奥古斯塔斯才能使她摆脱这种回忆。有时这种回忆太清晰、太恐怖,吓得她真想死去,以使她的头脑停止思维,使她得到安详与宁静。但是她的头脑不能停止思维,只有奥古斯塔斯的谈话和玩牌才能使她的思想负担得到解脱,只有他在跟前时她才能放心入睡。

她不时地往外看看,见到了那辆篷车,见到奥古斯塔斯在篷车旁边站着。由于他有白头发,很容易辨认出来。只要她能找到他,她便不再担心。

考尔让大家扎营休息,他们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受了不少苦。过河时有一头公牛瘸了,伯特把它套了来,波·坎波用一把利斧熟练地将它杀死,紧接着又熟练地将它宰了。没过多久,牛排就煮上了。牛肉的香味使人们想起自己正在挨饿,因而吃起肉来个个狼吞虎咽。

“牛跟着这帮子人就别想走远。”奥古斯塔斯说,“你们这伙小子要不学着控制一下胃口,不然到不了保德河就把整群牛吃他妈光了。那才是你的一个大笑话呢,考尔。”他又加了一句。

“是什么?”考尔问。他一直在想蓝鸭。

“你想想,”奥古斯塔斯说,“你开始向蒙大拿进发的时候,有一群牛和几个大肚汉。等你到了那儿,他们就把牛吃光了,你什么也剩不下。然后夏安人或者苏族人把你的牛仔都杀掉,到头来就只剩下你这个光杆儿司令了。”

“你呢?”考尔问,“你还在啊。”

“我可能结婚,不再走了,”奥古斯塔斯说,“是我成家的时候了。”

“你打算和罗丽娜结婚吗,古斯?”盘子问。他顿时惊慌失措。他明白是奥古斯塔斯将她从危难中救了出来,她也许会因感谢他而与他结婚。

“不,盘子,我还有别的心上人,”奥古斯塔斯说,“但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罗丽娜近几年内都会怕见男人的。”

“妈的,她一向如此。”织针说,“有两次我愿意给她很多钱,可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个玻璃窗什么的。”

“唉,你太瘦了,”奥古斯塔斯说,“再说你也太高,不合女人的意。总的来说,女人宁可要小个子。”

这句话使人们感到莫名其妙——女人为什么宁可要小个子?奥古斯塔斯又怎么会知道?然而这话也使他们听了很自在,因为唯有奥古斯塔斯这样的人才会说出使人意料不到的话来,值夜班的人可以花几个小时议论他那句话,并且互相提出赞成与否定的看法,争论那句话的真实性。

“妈的,古斯,我没赶上听你说。”奥古斯塔斯上马离开时,豌豆眼说。

考尔与奥古斯塔斯在营地外骑了一程。一群鹤落到河岸上。

“一路上让孩子们吃了不少苦,”奥古斯塔斯说,“咱们丢了两个,那个年轻司法官也失去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他们停下来吸支烟,远处,值夜班的牛仔已经向牛群骑马而去。

“咱们应该还当保安队员,让这些孩子在家里待着。”奥古斯塔斯说,“到不了蒙大拿,就会有一半人淹死或者被雷电击死。咱俩应该找个不开化的城镇,使它文明起来,这是当前成名的好办法。”

“我不要成名,”考尔说,“我挨土匪的枪子儿已经够多了,我宁可开牧场。”

“嗯,我承认我还想打仗,”奥古斯塔斯说,“打仗能使我增长智慧,还有一件愿意干的事就是跟女人谈话,不过这通常会更危险一些。”

“到头来,你成了那个姑娘的保护人,”考尔说,“她又不是你追求的女人。”

“不是,她不是。”奥古斯塔斯说。他自己也一直在思考这一问题。诚然,据他所知,克拉拉仍旧是一个幸福的结了婚的女人,他对她的一切想法无异于白日做梦。他早就想与她结婚,但生活总在他与她之间塞进其他女人,他那两个前妻便是。

“你要是结婚了就好了。”他对考尔说。

“为什么?”考尔问。

“我喜欢听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就为这。”奥古斯塔斯说,“只因为你缺乏经验,所以你帮不了我什么忙。”

“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考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感兴趣。”奥古斯塔斯说,“还有,你从来不了解自己,你不喜欢冒险。”

“这我可不同意,”考尔说,“我冒的险够多了,我想。”

“在战场上,不是在情场上,”奥古斯塔斯说,“除非把你和玛吉的事也算成冒险。”

“你怎么总说那件事?”考尔说。

“因为那是你做的唯一一件正常的事。”奥古斯塔斯说,“我只做合乎常规的事。现在你带着这些牛一路到了这里,给我和大家造成这么多的不方便。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有理由这么干。”

考尔不回答,只是坐着抽烟。那个爱尔兰人又开始给牛群唱歌了。

“你那么了解我,那你有什么建议吗?”他问道。

“当然有啦,”奥古斯塔斯说,“把牛赶到最近的一个城里卖掉,把工钱发给还活着的孩子们,让他们走人。”

“然后呢?”

“我花一段时间应付一下女人,”奥古斯塔斯说,“你带着豌豆眼和狄兹骑马到珀加图瓦尔去,直到找着蓝鸭,那么不是你们把他打死,就是他把你们都打死。”

“那个孩子呢?”考尔问。

“纽特跟我学着做一个女人喜欢的男人,”奥古斯塔斯说,“你反正不打算要他。最后一个接近蓝鸭的孩子被他用枪托砸烂了脑袋。”

“不,”考尔说,“我的最大愿望是看见蒙大拿。如果咱们第一批到那儿,就能挑块好地。”

“你挑你的吧,”奥古斯塔斯说,“我只是想旅行。一旦你们这些伙计安定下来,我就可能去中国了,你知道我会去的。”

说完,他骑马走了。考尔又吸着烟过了片刻,感到既别扭又伤感,杰克原来是个胆小鬼,再也不是老队员的一分子了。当然,他十年来就没有在队上——那个老保安队基本上只存在于回忆中,尽管豌豆眼和狄兹还在。还有奥古斯塔斯,他叫人捉摸不透。一切都在变。

他看见奥古斯塔斯下马时,那个姑娘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在晚霞里只能见到她的身影。奥古斯塔斯说过,她很少说话,对他也如此。考尔无意与她讲话。他骑马向西跑出两三公里,又任凭母马自己走了起来。天空仍旧有些光亮,半圆的月亮悬在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