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说古斯抓不住他?”考尔问。
波·坎波思考了一会儿,狄兹在他一旁坐着。他喜欢看这位老人削木头。他能把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雕成一个小女人像,这对他来说就简直是个奇迹。他仔细观察着,想弄清楚这一切是怎样完成的,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出个眉目来。波·坎波不停地转动手中那块木头,木屑不断地落在大腿上,女人像不久就会完成。
“我看不中古斯队长骑的那匹马。”波·坎波说,“骑着那样的马,别想追上蓝鸭。蓝鸭骑的马是这一带最好的,所以他总能逃脱。”
“他并没有这一带最好的马,”考尔说,“我有。”
“是的,没错,那匹母马是匹好马。”波说,“你有可能追上他,但古斯队长不行。蓝鸭会把那个姑娘卖掉。如果他没有让印第安人打死,就有可能把那姑娘带回来。我不敢打赌他一定会回来。”
“我敢打,要是我有钱。”狄兹说,“古斯先生准没事。”
“我想印第安人剩得不多了。”考尔说。
“还有一些流落在各地的年轻人,”波说,“蓝鸭总能找到他们。总有一些剩下的,草原太大了。”
此话千真万确。考尔还记得那几次他们到大草原冒险的情景。到草原上一两天之后,人们便会因为它的极度空旷而心神不安。“空死了,什么也没有。”豌豆眼说。这句话他每天要说上两三遍,像歌曲的副歌一样。无尽头的大地上浮现着海市蜃楼。因为地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为标记,所以连方位意识很强的人也会迷失方向。缺水是常事。
“我想古斯了,”豌豆眼说,“我老想听他说话。他不在这儿,我的耳朵都有点儿空了。”
考尔不得不承认他也想念他,而且替他担心。在他记得的那些岁月里,他每天至少在一件事上与奥古斯塔斯意见不一致。奥古斯塔斯从不直截了当地回答问题,但你若是能猜出他在说什么,就能想出反驳他的话来。奥古斯塔斯不在身边,考尔心里越来越感到空****的,幸而牛群都已疲劳,没有发生什么麻烦,一切平安无事。队上大部分牛仔也都安分守己,比其他任何一个牧牛队伍发生的争吵和反目都少。天气也很理想,水源充足,春天的牧草最适合放牧。
他让奥古斯塔斯单枪匹马去干这件事,而这个担子对他来说太重了——它本该由两个人共同承担,这一想法一直在折磨考尔。白天,他骑马走在牲口群前行进时,总是向西北方向张望,以期看见奥古斯塔斯归来。他越来越觉得奥古斯塔斯已经死了。在大草原上,人们会随随便便地消失并且死去,连个坟墓都没有,骨头被野兽拖得到处都是。可是,奥古斯塔斯是个闻名遐迩的人,如果蓝鸭打死了他,蓝鸭会为此而大肆吹嘘,那么消息早晚会传过来。可是,如果他被那些根本不知道奥古斯塔斯是个什么人物的年轻印第安人打死了怎么办?奥古斯塔斯就这么悄然无声地完了。
想到奥古斯塔斯的死,考尔的心情沉重起来。这一想法时常出现,他一天要想好几次,使他感到空虚与迷惘。奥古斯塔斯离开之前,他们没有好好地谈一谈,他也没有留下什么话。他盼望事情能够结束得圆满些。他当然明白死亡从不偏袒任何人,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圆满与否可言。尽管如此,他依旧被奥古斯塔斯可能一去不复返的念头缠绕着。每当他放眼散布在草原上的牛群,便感到这一切实在没有意义,甚至还有些荒唐。有几天,他甚至想,还不如把牛群驱散,把工钱分发给牛仔们,就此散伙算了。那他就带上豌豆眼、狄兹,或许还有那个孩子,一同去寻找奥古斯塔斯,直至找到他。
牛仔们从沃斯堡回来时,一个个踉踉跄跄、四肢无力。杰斯帕·范特的头痛得似乎要裂开,连骑马都让他受不了。他下马步行了足足三公里,还不时停下来呕吐。他想让别的小伙子帮帮他——他说他这个样子,很容易遭抢劫或者挨打——但是他的伙伴们对他的命运漠不关心,他们自己的头也痛得不可收拾。
“你就是走到中国,我也管不着。”织针的话表达了那伙人的看法。他们骑马继续朝前走,留下杰斯帕自己在后边挣扎。
波·坎波已预见到会发生目前的状况,并且准备好了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一种用他采集的黑莓做的甜果饼。
“糖是解酒的好东西。”他说,“多吃点儿,再躺下休息几分钟。”
“杰斯帕不干了?”考尔问道。
“没有啊,他正在回来的路上的什么地方享受干呕呢。”稀汤琼斯说,“我最后一次见他吐的时候,他好像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有杰克的消息吗?”考尔问。
这一问题使所有人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真是个婊子养的,”伯特说,“他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们。”
“他对我说,我身上的味像牛屎,”织针说,“他在那儿坐着赌博,旁边有好几个妓女。”
“我看他一点儿也不想那个被抢走的姑娘。”稀汤说。
杰斯帕终于跌跌撞撞地回来了,一圈人都在咧着嘴笑,他有点儿莫名其妙。
“肯定有比我刚才的样子更有趣的事。”他说。
“比你呕吐更有趣的事太多了。”豌豆眼说。
“杰斯帕没吃上甜果饼,所以他们笑了。”艾伦·奥布赖恩说,他感到浑身还在发酸,“我从前醒酒醒得可快了,在爱尔兰的时候,我每天醉一次,”他说,“我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当杰斯帕知道自己错过了他最喜欢吃的甜果饼时,想威胁说不干了,因为他们太无情无义。但他软弱得连说出这一威胁的力气都没有。波·坎波逼着他吃了一勺蜜糖,以缓解他的头痛。其他人赶着牛群继续前进。
“我看下一件热闹事,是过那条老雷德河。”盘子波吉特朝牛群前方骑去时说道。